;原本此事不会引来那么多说法,
坏就坏在,赵官家没有儿子。
更准确说,他三个儿子都早夭了,这些年下来,妃嫔众多,却再无皇子出生,朝臣们见他年岁渐长,纷纷劝他早日将幼时曾养在宫中的宗室子赵宗实接回来,立为皇子。
赵官家当然不情愿。
他不信自己生不出儿子来,拖着这事迟迟不应。
渐渐地,朝中便有流言传出,不知由谁开始,风向就变了——有人说,皇帝迟迟不肯立嗣,其实是不愿从宗室子里选皇子,而是有心过继自己的亲外甥傅九衢为嗣子,想立他为皇储。
赵官家是又愤怒,又无奈。
“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他又素来以仁治国,不得不整天听那一群老臣指着鼻子谏这谏那,干涉立嗣国本便罢了,甚至干涉起他的内宫私事……
无子的男人,无子的皇帝,再大的功劳也是败笔。
“啪!”赵官家猛地将手上的札子掷了出去。
“朕偏不如你们所愿。”
一道靓影迈入殿门,脚步轻摇,弯下腰捡起札子走到御案前,娇声一笑。
“哪个不要命的混账东西又惹官家烦心了?”
赵祯仍在气头上,重重哼声,“一群冠冕堂皇的老不休,哪个不是为自己谋利,想要与朕争权?他们早坏了心肠,偏要朕事事仁厚,要朕顺着他们的意。”
张雪亦绕到皇帝的身边,纤纤手指放在头顶,慢慢按压着,温软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叹,说得愤慨又可怜。
“他们就是欺负官家仁爱宽厚,这才如此大胆……也怪妾身福薄,受官家宠爱多年,竟未为官家诞下皇子,还没能把我们的女儿带大……”
张雪亦属实得宠,先后为赵祯添了三个女儿,却一个也没能存活下来,皆是幼年早夭。
思及亡女,本就子嗣不丰的赵官家也悲从中来。
“不知朕前生做了什么恶事,要报应到朕的孩儿身上……”
“官家!不可胡说……”张雪亦捂住赵祯的嘴,弯下腰来看着他,两两相望,突然红了眼圈,泪水夺眶而出,“雪亦一定要为官家添一个皇子。不然此生,死不瞑目。”
“痴儿……”赵祯的心被一声声饮泣弄得酸涩又温暖,一时情至,拉了张雪亦的手过来,刚刚将她揽入怀里,便传来内侍的声音。
“官家,广陵郡王求见。”
赵官家看了一眼张贵妃,突然想到札子上的话。
这个外甥的权力好似是过大了。这个时刻宫门早已落锁,他也可以夜闯宫闱而不受半分阻碍……
张雪亦察言观色,怅然地将头埋入皇帝的怀里,细声道:“官家,天都黑了,有什么事情让广陵郡王明日再来禀报好了。你受累一天,该歇下了。”
后妃里,就数她胆大,什么都敢说。
赵祯皱眉,摆摆手,示意她去内堂回避。
“去吧。”
张雪亦嘟起朱唇,不悦地看他一眼,终是施施然拖着长长的裙裾走开了。
赵官家叹息一声,将札子规整好码到案头,正襟危坐。
“宣!”
傅九衢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毛竹编成的猫笼,里面是一只名贵的“金被银床”。那猫儿毛发油光发亮,生了两个尖尖的耳朵,双眼圆润炯炯,任谁看了都不免生出喜爱。
赵官家的心,当下软了一半。
“重楼这时入宫,是来给朕送猫的?”
傅九衢看到官家眼睛里的笑意,微微抿唇,“不。这是微臣的猫。”
赵祯:……
大晚上的带一只猫入宫来求见,不是送他,是来蹭饭么?
“那重楼所为何事?”
对傅九衢说话,赵祯仍是改不掉那种长辈对子侄辈的轻和,自从他的三个皇子陆续夭折,大概也只有傅九衢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当然,傅九衢也不见外,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他只当赵祯是舅舅,少有君臣的生疏。
不过,今日带金盏来,是办正事的,傅九衢比平常稳重,端端正正地按着猫头,朝赵祯轻点几下,算是行礼,又严肃地道:
“它是证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