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任学他打太极拳。“只是感兴趣并非是唐海波所需要的,太多人对她感兴趣只会对她造成困扰与伤害,她避之唯恐不及。如果你这趟是为了她而回来,一定也知道她蓄意在幕前隐匿了一段时间,静下心来专心创作舞台剧;面对绯闻事件的伤害,她不选择逃避,而是拿出成续来证明自己的才华,单单凭这份勇气,没有人敢小觑她的年轻。沸扬,我和唐海波交情虽不深,但若你这次接近她是别有用心的话,我希望你还是——多考虑的好。”
黎沸扬笑笑。“瞒不过你。我是受人之托,不过事清并没有你想像中的复杂。”
受人之托?那么,说不定又是唐海波的另一场试炼灾难了。
逃过尚奇伟的情网已很难抹平创痕,现在又将碰上黎沸扬古明任只能暗自为唐海波祈祷了。
大学时代的黎沸扬就是众家女子住目、仰慕的焦点,这一点并没有随岁月变迁而改变,二十八岁的黎沸扬走到哪儿都还是那样出众。有着卓越的领袖气质的他,想让自己看来像名无足轻重的小记者?白痴才会相信!认识黎拂扬近十年,很少见他眼中那种热切的光芒!他实在不是好个演员,他可知道自己在玩个甚么样的游戏?故事不可能只是停留在“受人之托”的导线而已!
唐海波导演别人的戏剧情节,可掌握得了自已的戏剧发展?站在观众的立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不会是简单乏味的故事了,但是一个是他的好友,
一位是他这个资深影剧记者最欣赏的女星,想到此,他就轻松不起来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记者顶多只能站在中立的立场,报导喜讯或灾难,无权导演或扭转别人的际遇。
何况,凡是上天往定好了的,就是逃也无从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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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十分钟。
六年六班乱烘烘的教室内,唐海亭被众人簇拥,高高地站在桌子上叫卖。
“要买的动作快!最新的腊笔小新和美少女精级卡,到一百号完全备齐,还有千中逢一的超值雷射金卡,抽到算你赚到!一张五元!买十张送一张!大家快来看哟”
人潮莫名其妙哄然而散,唐海亭还要嚷嚷,招呼死党小董、阿宁捧场,回头一看,发现驱散人堆的“无敌旋风”——六班导师唐海宁。唐海宁这时候可不是她姊姊了,是铁面无私的女判官。
“唐海亭,你先下来。把你身上、抽屉和手上盒子里的卡片全带到讲台上来。”
全班鸦雀无声.刚才还是“共犯”一起“设摊拍卖”的柯淑芬和林武雄都低头装傻。唐海亭硬著头皮走向讲台,她真心疼那盒花了她不少私房钱的宝贝卡片。即将被倒进裁纸机里,化为不值钱的废纸,她几乎可听到金光闪闪的宝贝们在呼号哀求,可是,她却没法抢救它们。全班都晓得当最温柔的唐海宁老师一抿紧唇就是她表示生气了,她最讨厌的就是班上出现作弊和商业交易行为,而这个礼拜她已经口头警告过一次,这回“活生生、血淋淋”地逮到“现行犯”唐海亭,每个人心里都喊道:完了!完了!
“唐海亭,老师是不是说过不准在学校做生意?你这些卡片是哪里来的?”
“向学校旁边的文具店阿婆批来的。我一张卡片卖五块钱,和阿婆卖的价钱一样,做生意很公道。”
唐海宁没收了所有的卡片与金卡。“班上还有没有其他贩卖卡片或书卡的同学?”
唐海亭很有义气地一肩挑。“没有,就我一个。”底下纷纷投来感激的目光,唐海亭晓得等会儿又有“护航费”可进账了!
孰料,如意算盘还没打完,唐海宁严厉的处分就如雷轰顶般,轰得唐海亭脸色发白、四肢无力。
“把手伸出来!由于老师事先已经警告过,绝对禁止这种情形在班上发生,而你明知故犯,所以,老师要打你二十下手心。”
别看唐海宁纤瘦温柔,她打起人来可结实得很,尤其为表示她对自己的胞妹无偏袒之心,二十下藤条便丝毫不含糊地落在唐海亭手心上。
唐海亭的手心红肿了起来,身子直抖个不停,可她咬著牙、不吭声,水气在眼眶里直打转。
“待会儿把家长联络簿拿过来,发生这种行为,要通知家长严加管教。你先回座。各位同学也要多加注意,要是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形,全班都要受处分,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全班声若洪锺、众口齐声。
唐海宁悄眼看向唐海亭,她正用两只发颤的手把课本从抽屉拖拉出来,然后把手埋在裙子间,嘴唇紧闭。
唐海宁强抑下不忍,拿出老师的威严。“好了,开始上课。大家坐好,把国语课本翻到第三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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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波压低鸭舌帽沿,躲躲闪闪地溜进一楝大楼。冷不防地,在楼梯死角处结结实实撞上一堵墙,撞得她跌得七荤八素,腰肢酸疼,呻吟不止。
看清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甚么水泥墙,而是一个高硕的男人。唐海波拉开盖住脸的帽子,也顾不得甚么风度、修养就开骂了。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横冲直懂的,撞死人不用赔钱吗?”她揉著疼痛的腰侧,一定是扭伤了!今天真是倒楣透顶,为免招惹老爸那颗大地雷,出个门不仅要先乔装改扮,还是爬窗户开溜的。一路飞檐走壁,活像做小偷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剧场,还让个冒失鬼获得要死不活,唐海波为自己的命运哀吟不已。
“对不起,小姐!真对不起!”一个充满磁性和男性魅力的嗓音在她的上方响起,接著是俯向她眼前那张棱角分明,和声音一样迷人的脸庞。唐海波愣了愣,差点忽略了那双宽厚而友善的大手。
凝视那张清纯得超乎想像、傻气得可爱的小脸,黎沸扬几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这女孩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是她自己像火车头般直撞向他的胸膛的,而她还先声夺人指称他的不是,真是够皮、够刁的了。
这么近距离看她,和报章杂志照片上的她截然不同。今天,唐海波的装扮简单得可以——长发松松地盘进鸭舌帽内,红色紧身t恤,宽大的黑色豹纹吊带装,让她整个人活脱脱像个小男生,又俏皮又自然的,还有掩不住的清丽与性感。
性感?没错!阅尽名门闺女的黎沸扬,仍旧惊奇而几近入迷地望着这个女孩,她那自然散发出来的清纯无邪的性感,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看——这个唐海波是个教人惊奇复惊喜的综合体!
唐海波被那双会施魔咒似的眼睛盯得好不自在,她自己站起身,拍拍裤子,装出凶巴巴的口气。“喂!我说你这人不长眼睛吗?”
黎沸扬从容不迫地答道“遇见你而没长眼睛可真是件遗憾的事。”
这句话荡在唐海波脑里,全身上下像通了电般统统起感应!对了!就是这个感觉!唐海波乐得甚么都顾不得,三步并两步往三楼练习场冲。
黎沸扬被她的亢奋吓著,紧跟在她后头。“喂!你等等!”
金属推门“碰”地,当着他的鼻尖甩上。黎沸扬只得当场收回下头的话,以及许许多多始料所未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美妙感觉,怅然离去。
乐得手舞足蹈的唐海波直嚷嚷著进门:“老黑!老黑!我找到那句话了!我知道欧安瑞和维纳斯初见时是怎样的感觉了!”
欧安瑞和维纳斯在水泉旁不期而遇,误会的冲撞却引爆往后一场绮丽依恋,以及种种纠缠嗔怨。初相见时,眼眸相接的那一刹间,欧安瑞震慑于维纳斯的美丽,而维纳斯亦深深受到眼前的男子所吸引;强烈的电流在他们之间流转,将他们紧紧包围住,彷如世界就剩下他俩一般那个给她灵感的男子!她要感谢他!谢他那一撞,撞得她头昏脑胀,也撞出了宝贵的灵感来!好个英俊帅气的冒失良,让她想起维纳斯邂逅此生唯一真爱——欧安瑞时的情景。
咦?那人呢?唐海波回想起,打开门一看,门外空荡荡的,哪还有英俊陌生人的存在?只是他那迷人的低沉嗓音还纠缠在她的耳旁。
遇见你而没长眼睛可真是件遗憾的事啊这句话还荡在她耳际,可是他却已不见踪影了。
唐海波摇摇头,想扔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她随手一摸,竟发现右耳的耳环掉了,准是刚才那一撞撞掉的,但她回到楼下寻找,却遍寻不著,怅然若失地回到三楼。
那是她最珍爱的水红色珊瑚耳环,是十八岁时,出了第一张劲爆专辑,也是卖了十白金奠定歌坛基础的唱片后,买来犒赏自己的首饰,丢了,就像是把一部份的自己给遗失了。
那是一对晶莹润泽的心形耳环,现在她只剩下半颗心了。
是代价吗?维纳斯初见初恋情人时,那昏天眩地的震撼,同时也把自己的心都给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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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唐海亭在课堂上遇见导师二姊只能当一条虫,那么走出校门后,她们就完全倒反过来。这时,唐海亭张牙舞爪、作威作福得像煞了一条龙。特别是下午在教室的鞭打掌心事件后,唐海亭更是摆尽受欺者可怜可哀的姿态,把红通通的两手伸得老长,想唤醒唐海宁宁身为胞姊的歉疚与同情。不但要唐海宁帮忙提书包、水壶,唐海亭还撒泼,连路也懒得走,说要坐计程车,而唐海宁也只得依著她。
“都是你啦!打人打得那么用力,我这两手会不会残废啊?”唐海亭苦著脸,夸张皮肉的痛楚。“当着那么多同学面前打我,脸都丢光了,我今天大概没有办法写功课了,明天也没脸到学校上课了!”
唐海宁哪会不懂她想趁机偷懒的用心,一本正经地告诫:“还要怪谁?明令不准把商业交易行为带进学校,你身为老师的妹妹还明知故犯,以为拥有特权吗?我不知道便罢,既然当面撞见了,更要加倍严格处分,否则别的同学会批评老师徇私、不公正,以后类似的情形就更遏止不住。”
“本来还以为刚好分到你班上能享受特别照顾,谁晓得恰恰相反,碰到事情,头一个稳拿我开刀,做双倍青蛙跳、挨双倍棍子,一点都不幸福!”
“自己做的坏事要学会自己承担,不要因为坐拥特殊关系而想有特别宽待。回家后,我先帮你冷敷,晚上照样要做作业,不准偷懒。”
“把家长签名取消啦!你写那排红字贵子弟在校贩售卡片,系属不当行为,敦请家长于以指导纠正,爸看了会打死我的!我不要拿给他签名,他最近火气已经够旺盛的了,我不要去自投罗网!”
“不行!换做是别的小朋友,照样要请家长导正。”
“这样我一辈子不就被毁了?从小学就被老师在联络簿上写这种评语,这是抹不去的污点,以后我要怎么做人?不行,你帮忙签名啦!反正你也姓唐。我发誓以后绝不再犯,而且我自愿拖三天地板,无偿劳动,好不好?”
看唐海亭那乞求带赖在的口气,唐海宁一下子就捱不住,心软了。“救你一命!我代签名可以,可是你要守信,而且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卖卡片赚钱,爸每月固定给你零用线,且你随时跟我或海波要钱,一概有求必应;再说,你抠成那样,连汽水钱都舍不得花,你为甚么还要赚外快?”
唐海亭索性招供。“我的独立基金嘛!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卖卡片不费力气又好赚,文具店阿婆看我长得可爱,用批发价一张一块半卖给我,我转售成五块,价差就是净利,这个礼拜来我已经赚了四百多块钱;阿婆还问我要不要打周末工,她媳妇生第八胎,店里缺人手,一小时工钱四十块,一个月就有两千块了!”唐海亭滔滔不绝,一脸时代女性的精干貌,又说:“我是个有忧患意识的人,等长大后再赚钱就太慢了。从现在开始就要努力,为将来独居的幸福生活做筹划,还要筹钱买豪华游艇海亭号,白底天蓝描金字,帅得让人流口水!既然将来要以船为家,环游世界,自小就要训练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我很满意自己的坚强程度,我很能吃苦耐劳,为了钱,甚么痛苦都能忍受,包括被打手心;不过为了怕让你为难,以后我不会公开卖卡片了。”唐海亭述说时,脸上认真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认真的!”唐海宁说道。
唐海亭从小就有著缤纷多彩异于其他孩子的梦。当同龄孩子著迷于芭比娃娃或金刚战警时,唐海亭只喜欢整天蹲在长堤上看巨舰进出港口,眼里是天与海、是遨游天际的闪亮光芒。但从没有人把一个孩子的梦当真,且唐海亭才十二岁,天晓得这个天底下最最特别的小女孩竟在四岁不到时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现在你知道了!何况,爸不是威胁说你和海波若没有在一年内成婚,就要像童话故事里,三只小猪被赶出去盖自己的新房那样被赶出这个家吗?居安思危,我一定要多多打工,找钱路,免得明年只能喝西北风。”
“爸在强人所难,我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结婚的,嫁谁啊?又不是办擂台招亲或绣球会,套牢一个就赶进礼堂唱进行曲。”
“对嘛,你也不可能轻易地就对一个男人动心,因为你心里只容得进一个朱大哥,根本”
看到二姊猛变了脸色,唐海亭机灵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对不起,我不该重提这个让你伤心的名字。”
唐海宁很快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没什么,天快暗了,今天塞车塞的特别厉害,说不定走路还快些!”
经过好些年了,这个名字竟依旧能搅动她的心湖,唐海宁分明好久不再想起那人了。刻意忘怀也好,随时光淡去也罢;而今,唐海亭不经意一提,激动又重新浮现心坎,创痕之清晰,连她自己都意外。
下了车,她和唐海亭住巷子走,晚风清凉,吹凉了她那滚烫的心事。
“今天手好痛,写功课恐怕有困难,姊,你最好心了,一定要在旁指导我、协助我。”所谓指导协助就是暗示以手代手出力帮忙了!“你就会吃定我。”唐海宁拧了拧她那又塌又圆的鼻尖。“就料定我没约会,天天帮你上家教,做老姑婆?”
“谁教你是我姊姊!你对我最好了,我爱死你了!要趁你没被黎明和刘德华追走以前霸占你的时间,否则你这抢手大美女过两年被人订走了,可就没人陪我做功课了!”唐海亭新巴巴地勾著唐海宁,像是真怕她被抬走似的。“回家了!回到温暖的家了,好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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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在很深的夜里,坐在高楼顶层俯视城市烟火——
双脚可以悠悠晃荡,胸臆被抽得虚空,世界变得辽阔,渺小的自我渺然隐匿。
渺然隐匿的唐海波,只剩下一双梭巡夜空与橙火的眼睛。
一入夜,是她精神最充沛的时候。
高楼灌满了风,她坐在风里,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没有人能了解,这纯粹是唐海波自己的感受,换了谁都不会了解——
不是虚空,反而是饱满。星空退得老远,然而,属于夜的精灵还在暗影里狂奔,狂奔向遥远的尽头——
是维纳斯的心情吧?在追逐一生真爱的过程中,充满各种可能性,偏又在定了幻灭——
她的维纳斯,代表爱与美的灵魂、青春与幸运的奔逐,最后,躺在爱情怀中憩息——却是早被她遗忘脑后的爱情。当一切不再重要,合上眼眸的维纳斯想着些甚么?她的光亮吗?那引诱她凄惶追随寻觅了一生的火花——她可抓到那美丽的火花了?
远去、远去,在贝壳泡沫浮现的海底,不过是桩湮没了的传奇,世间美丽而多情的女子也不过如流星飞掠,随时序换移,而可替代的故事情节也重复了千遍、万遍——
可曾留下一丝痕迹?是永恒?是不可取代?是无休无止的旅程吧!
某一夜的维纳斯,想必也这样深深怅惘著,是属女子盘旋的心情。
星空退得很远,在遇见生命之星前,还是要不停向天空问著、问著——
呵!唐海波真的也不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