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感觉雪后山岚这个名字已经臭大街了。
报社本来还很担心的,可却发现最近不管是书还是唱片,销售量都成直线上升,所以他们也搞不明白了。
雪兰来自一个言论更自由的时代,那个时代随便在网上骂骂人、黑黑人,实在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八卦是人的天性,缺少了八卦的人生大约是很苍白的。而且明星就是吃这碗饭的,你怕别人说,别出来抛头露面啊,否则你凭什么赚别人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钱呢?敢当公众人物,就不要怕被说。
与明星类似,雪兰这个已经名声斐然的大作家也算得上是公众人物了,自然应该有这种心胸,承受得起如此程度的挑衅。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雪兰一样心宽体胖,三姐气得好多天都吃不下饭去,哪怕雪兰不许大妮再上街买报纸了,三姐也总是忍不住又去买来看,看了又生闷气,雪兰拿她没办法,简直要失意体前屈了。
然后某一天,雪兰忽然发现李氏眼睛红红的呆坐在房间里,跟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简直像木头人一样。
“娘,你怎么了?”雪兰急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李氏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清泪,她就是这样坐着,默默流眼泪,一语不发。
报纸上的事情,雪兰和三姐从没当着李氏的面讨论过,因为怕她难过,所以从没跟她说起,而且她本身又不识字,也不用担心她自己看报纸。而如今看来,她应该是从哪里得知了消息。
雪兰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默默地陪她坐了一个下午,从晌午到日落,当昏黄的斜光洒落满身的时候,李氏终于受不了,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我对不起你们,我这样的人还是让我死了吧,呜呜呜……”
雪兰一听,不由得心酸至极,同时又怒上心头。
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堪回首的过往,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也许是年轻时犯错,但无论如何,寻死腻活的话都不应该轻易说出口。这不仅仅是因为太软弱,所以让人看不起,更是因为这会从了希望你过不好的人的愿。
女人和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并非女人就有软弱和逃避的权利,但雪兰也明白李氏此时的软弱。
这个世界从不缺煽风点火的人,李氏当初为了促成全国统一北上巡演的时候,多少人夸赞她是巾帼英雄,如今爆出她当过出堂戏子,马上就从巾帼英雄沦为了婊|子,还说以她这样的人演唱《精忠报国》为耻,认为她隐瞒身份乃是欺瞒大众。
曾经有多欣喜演唱了这两首歌,现在就有多么怨恨和后悔。
名妓金花说,世人多薄情。人嘴两张皮,不过消遣而已,你管得着别人说什么吗。
是啊,她说的没有错,所以如果没有人告诉大家要宽容要从善,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混乱。古代的统治者用礼仪、德行和信仰来约束人们,约束的就是这种薄情。雪兰把大侠的故事写出来,也有相同的意义在。
雪兰比李氏有文化,她能轻易看开的事情,对李氏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女人而言,却可能是走入死胡同再也走不出来的困境,你甚至无法像三姐一样给她摆大道理。
因为很多时候,并不是痛苦选择了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了去痛苦。
雪兰把李氏扶起来,给她擦干眼泪,然后柔声安慰道:“别说傻话了,娘是因为我才去唱歌的,要是你因为这事想不开,弃我和姐姐而去,那不就是我把你害死了吗?你叫我后半辈子还怎么活呢?也许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你去了。”
李氏听后,搂着雪兰大哭不止,雪兰也跟着流泪了。
然后雪兰对李氏说:“娘,你别难过,我是雪后山岚没错,可我也叫刘五姐,一个是纸上的我,一个是真实的我。纸上的人始终是纸上的,不及现实中的人半分重。我写故事是为了心中的想念,可是当这个想念影响到了我最重要的人时,便随时可以抛弃。我们一家已经有了足够的钱,今后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就足够了,我给你招赘一个好女婿,再给你生个小孙子抱,其他我什么也不要。因为钱和名都是虚的,人不能活在别人的嘴巴里,那样的人早就迷失在了声望等外物中,忘记了最重要的是什么。只有亲朋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你们活在我身边,不是纸上人。”
李氏窝在雪兰颈间拼命摇头,眼泪、鼻涕和口水把这里弄得潮湿一片。
黄昏的落日终于消失了最后一缕残光,屋子里完全暗淡了下来。李氏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她肿着通红的眼睛说:“娘的好五姐,你要继续写,好好写,只要你不怕别人说,不嫌弃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事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晚饭,李氏虽然还是情绪低落,可是也吩咐大妮把家里的报纸都丢掉。原来她早就发现两个女儿对着报纸嘀嘀咕咕了,所以出门用几块糖换了一个路过上学的小孩念了报纸。
事情似乎是解决了,可晚上雪兰对着那个叫林源桥的人的名字,暗暗眯起了眼睛。这个人和他背后的人,竟然惹得李氏难过到说出了那种话,就别怪当子女的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