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觉得这个人很奇怪,眼睛转了转,忽然想到这家伙该不是曾经跟自己通过信吧。以前在《京郊晚报》的时候,那时候她名声不显,每天收到了的来信也不多,所以是亲自回复读者来信的。
“你……认识雪后山岚吗?”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雪兰。
果然认识她的笔迹啊,雪兰也不回答,急忙取回自己的本子,然后装出一副小女孩不好意思跟男人说话的样子,低着头扯扯同学:“咱们走吧。”
然后她就带头走了。
一群女孩子离开后,王爱年还在奇怪:“刚才那个女孩的字迹跟雪后山岚先生的字迹一模一样,周兄你知道我曾经跟山岚先生通过几次信,虽然他每次都只回我了了几句话,不过他的字迹我记得一清二楚。”
周寒震自然知道,那个叫雪后山岚的作者非常神秘,一般出了名的作家都会入作者协会,或者加入这个社团,那个派别,而且没有一定水准的人是进不去的。这位神秘的山岚先生就架子很大,据说北平这边最大的奔流派写信给文学报社,邀请他进入协会,尽然只获得了一个婉拒的答复。不少作者都因此对他很不满意,说他自恃清高、藏头露尾。
周寒震也觉得这位山岚先生有点拽,当年他头脑一热写了篇评论,结果弄得满城风雨,这位山岚先生还自称要封笔,他以为这位先生真的家境困难,自己虽然也不认为自己提出的见解有错,可是弄得人家没了生计就是他的错了。于是他就写信给这位先生,想表达一下歉意,谁知信件如石沉大海了。要知道能得他周寒震一封这样的信,也是很难得了,可这位山岚先生竟然架子如此之大。好在没过多久这位山岚先生就又出来写书了,周寒震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道这位先生的确是个爱装可怜博同情的小气之人。尽管如此,追逐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很多作家都非常喜欢他的长篇小说,王爱年就是一个,还经常拿着那几封山岚先生的亲笔信显摆给人看,那么既然他说字迹像,那一定是很像了。
“看年纪,也许是他女儿吧。”周寒震道。
“小姑娘面子挺薄,刚才再问问就好了。”王爱年说。
他这里倒是轻松,雪兰那里却被问住了。
“他说你的笔记像一个人,像谁啊?还有怎么提到雪后山岚先生了?”
雪兰只好打马虎眼:“谁知道啊,说不定他故意逗女孩子玩呢。对了,你们想好《毁灭》的评论怎么写了吗?明天就交稿子对不对?”
果然一说到任务,大家也没心情八卦了。
其实雪兰也挺愁的,自己给自己的小说写评论啥的,怎么有种蛋蛋的羞耻感呢。
入夏的时候,发生了两大事情。
一是北伐军和东北军陈兵对峙,眼看就要在北平打起来了。二是陕西甘肃河南大旱,夏粮绝收。
李氏整天在家里着急,生怕开战,急的嘴上都起了泡。甚至还专门请人把家里的地窖挖大了一些,又存上了两大缸粮食。
“万一真打起来,咱们就藏进地窖里。”她说。
张大帅在东北一直经营的不错,说起来他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在他的位置上,日本人三番五次诱惑他,可他从未签下过不平等的条约,所以其实东北的爷们都很佩服他的。如今北伐军蒋、冯、阎、李一起对奉系进攻,可感觉东北军的气势一点不弱。
尽管如此,战争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始终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对经历过八国联军、义和团以及连番的北洋政府政变后,北平人始终有种人心惶惶的感觉。
雪兰一点都不担心北平会因为打仗被夷为平地,因为不会。她一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自去年冬天起,陕西甘肃两省就滴雨未降,夏粮绝收,一些地区被爆出来,已经出现了饥荒。
雪兰隐约记得前世时读过一本书,书里记载了有关民国时期陕西大旱的情况,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全省就饿毙了几百万人。当时资料里记载的食人、劫杀的故事太可怕了,所以雪兰的记忆很深刻。
虽然时间记不清了,但不会就是这个吧?
三姐见娘和妹妹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哎’了一声说:“你们别怕,昨天许编辑跟我说过了,报社打算看看情况,如果战事真起了,就把几个重要的作者送去沪市分社。”
“沪市?”李氏讶然道。
“咱们报社不是新闻社,是文学社,所以跟一般的报纸不一样,五姐这般能给报社带来巨大利润的作者,他们哪敢冒险让她待在战区啊。”三姐说,“许编辑早就知会我了,连他都打算带着家人走呢。现在南北对峙,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那飞机大炮打过来,不知道要死多少老百姓呢,他们也不敢冒险留在北平。”
“是是,咱们就是回东北,也比留在北平强,我听说南边和西边全让围住了,万一这兵痞子冲进城里,咱们家只几个女人可不行。”李氏说。
“五姐,别怕了。”三姐拍拍妹妹的手说。
雪兰摇摇头说:“我不怕……别等我吃饭了,我出去一会儿。”
雪兰没去别的地方,就是去了报摊。翻遍所有的报纸,发现陕西的旱情真的很严重,夏粮不仅仅是绝收,而是老百姓把种子种下去,发现种子根本不发芽,过阵子挖出来一看,居然都干成了硬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