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骂着,他们红了眼地使劲砸着每一扇禁闭的门,就好像这样能够发泄他们心中由来已久的怒火和罢工不成反丢饭碗的愤懑。
他们恨恨地踢开整齐码放在车间外、还未曾来得及被搬入仓库的棉花堆,尽管这也许是他们其中一些人曾经在劳作的闲暇最好的休息场所;他们一个个像是挣脱牢笼的野兽,嘶吼着想要破坏一切眼前所看到的,尽管他们也曾是因为这间工厂是远近闻名的好去处而选择了在这里上工。
机器!机器!只有捣毁那些该死的机器才能熄灭他们的怒火!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工厂主脸上那痛失一切绝望的表情——正如同他们现在所感受到的那样!
还有那些该死的、抢走他们饭碗的邪恶的爱尔兰人!他们也该受到惩罚!
劳伦斯隔着窗户看了下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含糊的低咒。
偏偏这个时候贝尔小姐还在那不停劝说着:“劳伦斯先生,放过那些可怜的爱尔兰人吧!”
劳伦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警告道:“贝尔小姐,你最好到楼上去,和索恩夫人一起。”
“我做不到。”说话的是伊迪丝,“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这间工厂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劳伦斯先生。”
她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笑。
艳丽的,仿若随时能够沁出毒液的讽笑。
她冷笑着说道:“这也是我的工厂,劳伦斯先生!他们拿着由我的钱所开出的比起任何厂里都要高的工资、肆意享受着本郡最好的工人待遇、偶尔生病请假还不用焦头烂额地担心被辞退,可看看他们吧!现在居然敢砸我的机器!动我的人!你却让我像一只可怜的老鼠那样战战兢兢躲在阁楼上瑟瑟发抖?”
“请注意你的措辞!索恩夫人!”劳伦斯厉声制止,那双锐利的眼死死瞪着伊迪丝。
“噢,我很抱歉,关于刚才最后一句不太好的比喻。”伊迪丝没有多少诚意地说,这个时候,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话是不是不小心冒犯了谁,只因心中蕴含的怒意一点一点地攀升。
外面的工人们依然喧闹着,他们仿佛野蛮的野兽般四处冲撞,不知谁第一个从下面发现了书房窗户后劳伦斯的身影,顿时引起了一阵哗然。
劳伦斯收回了与伊迪丝对视的目光,冷声问:“你想要做什么,索恩夫人。”
伊迪丝嫣然一笑,如同一枝开得正艳的血色玫瑰,将淬着幽蓝毒液的尖刺肆无忌惮袒露。
她含笑回答:“我只想知道,负责和他们‘讲道理’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劳伦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一刻钟,夫人。”
似乎察觉到伊迪丝可能采取一些不大恰当的危险举动,他又禁不住补充一句:“您最好呆在这里,夫人。”
伊迪丝冷笑了一声,不打算回答。
“劳伦斯先生。”一直沉默不语的索恩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只听他淡淡地说:“我的妻子,就不必劳烦你操心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仍然是那样平静的,仿佛这一切都无法触及他哪怕一丁点的心绪——然而他落在伊迪丝身上格外柔软的眼神,却昭示了那些浅薄的表象不过是因人而异的错觉而已。
劳伦斯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他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处理外面那一堆烂摊子。
贝尔小姐迟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对伊迪丝说道:“索恩夫人,请您相信,他们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如果你所说的‘他们’指的是那些工人的话,我是否可以认为在你眼中‘他们’的行为仅仅是情势所逼、迫于无奈?”伊迪丝反问她,语气带着点嘲弄,“我以为,私有财产是不受侵犯的,贝尔小姐。”
不等贝尔小姐回答,伊迪丝又继续说道:“约翰.波内特在他的《浅论政权》上说:‘每个人都有权合法地占有自己的财产,并且谁也无权违反他人的意志剥夺其财产,即使是国王和皇帝也没有这种权利。’。我听闻你的父亲贝尔先生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师,不知他是否曾对你提过,任何人保护他的财产免于被他人用暴力掠夺是合法的?”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条理清晰得令人无从辩驳。
贝尔小姐轻咬着下唇,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柔弱之中有着颇为矛盾的坚毅的影子,使她原本不算太过惊艳的面容都变得迷人起来。
她抬起眼眸,直视伊迪丝,用一种悲天悯人的控诉口吻问道:“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索恩夫人?它是否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地吞噬人原本该有的仁慈与善良,蛊惑着你们去伤害那些还有家人和孩子要养活的可怜人?”
伊迪丝轻嗤一声,笑容更加甜蜜了。
“伤害?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