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过她在女校读书时候的生活,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求求您……我不想再过任何漂泊无依或者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从巴黎到伦敦,我和妈妈不知哭了多少回……”她有些窘迫地垂下脑袋,眸光闪着泪意,手指绞着手中的一片衣角,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心中对于科特夫人所形容的美好时光产生向往,却仍小心翼翼而有些自卑的没见过世面的贫穷女孩儿。
曼斯菲尔德伯爵的目光微微柔软下来,显然他联想到了伊迪丝的成长的环境——一对由理想主义的穷画家和不谙世事的娇小姐组成的父母,从未真正上过学。
这样的小姑娘,向往玛格丽特口中的贵族女校,也无可厚非。
曼斯菲尔德伯爵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你也是位富有的贵族小姐了,伊迪丝,我的孩子,我将保你安稳生活,我所在的地方,即是你的家。”他柔声解释,“你再也不会为金钱问题而烦忧了。你的外祖父在过世之前,把属于你母亲的一小部分嫁妆交由我打理并保管,而在你嫁人之时,我也会给你准备一笔嫁妆。而目前由我代管的是一座每年能够带来两百镑收入的乡下庄园和这些年来庄园攒下的出息,我用这笔钱陆陆续续买了一些债券,年息在四分五厘左右,你能够动用的可不下于上千英镑。”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今年米迦勒节前可以随我巡查产业。”
伊迪丝微微皱起了眉,她的脑海当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转瞬间再难捕捉。
曼斯菲尔德伯爵看着面前仍低着头不敢开口的小女孩儿,叹息之余有几丝难掩的疼惜爬上了心头,不由说道:“当然,这都基于你自身的意愿,譬如你想要成为一个不受拘束的女继承人,我也会为你一力达成。尽管我只曾在议院身居末职,但这样一点能耐还是力所能及的——不过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需要学习的东西可就要多得多了,打理产业可是一门大学问。”
从某些方面来说,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而言,只有嫁人之前或者死了丈夫之后,才真正能够称之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做为一个曾经身居要职、精通法律的前任法官,曼斯菲尔德伯爵无疑对此一清二楚却也无能为力,毕竟他不是他那位英明果决、勇于对抗整个阶级矛盾的父亲。
伊迪丝只是用一双碧绿如同宝石般的眸子看向曼斯菲尔德伯爵:“我该怎么做才好呢,大人?这一切是真实的吗?噢,上帝!”
这位老派的绅士似乎有着与那些老顽固们格格不入的思想,并不认为女人只能等候在家供人挑选,他将伊迪丝当作一个具有独立意识、值得教养的继承人同等对待。
乍闻能够进入女校读书或者参与产业管理,都冲散了她的隐忧、令她十分之惊喜,要不是马车内空间狭小,她或许还会忍不住快乐地转个圈。
如果说曾经有过什么遗憾的话,那么伊迪丝的遗憾一定是从来太过专注取悦他人,过于忙碌的生活令她很少有时间安安静静坐下来翻一翻真正陶冶人心的书籍,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仍然记得被后来成功嫁入豪门的玛丽安讽刺过,即便她脱下裙子的速度再快,也永远不会懂得一部鸿篇巨著给人带来的震撼、或是一幕催人泪下的戏剧真正想要表达的内涵。
“当然,伊迪丝,你可以试着信赖我,亲爱的。”曼斯菲尔德伯爵轻咳一声:“或许,到了剑桥之后,我们应该首先关注你的教育问题,在进入女校之前,我会为你找一个家庭教师,大抵每一个教养良好的小姐,总要有那么几样拿得出手的才艺。至于那些继承人教育,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倒是还能胜任。”
事实上,大部分贵族小姐,早在进入女校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才艺,家中长期雇佣着家庭教师的不知凡几,反而是伊迪丝这样毫无基础的反而罕见。
伊迪丝思索过后,斟酌地说道,“小的时候妈妈还亲自教过我弹琴,只可惜那架钢琴后来被卖给了一个暴发户的女儿。我很会唱歌,我还会做一些可口的小甜点,大人,这些都可以算是一位小姐该有的才艺吗?”
她的语气带着点儿天真的试探,倒也无伤大雅。
尽管伊迪丝确实对于女校有着非一般的向往,可她也不希望自己被一大堆课程淹没。
“哦,是吗?我在剑桥的家中也有一架不错的钢琴,玛格丽特小时候也弹奏过,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伯爵的脸上带出了笑意,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说道,“除此之外,我想你还需要学习一些当下时兴的舞步才算勉强合格呢!不过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能在此刻听你高歌一曲,借以纾解这漫长旅途的贫乏呢?”
伊迪丝由回忆引起了无限的忧思终于有了片刻宣泄的渠道,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当即用稚嫩清越的嗓音轻轻柔柔地哼唱起了一首时常哼唱的赞美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空灵而飘渺的静谧,于宁静中透露出些许不谙忧愁的天真无邪,很能抚平人们心上的浮躁,只是与年龄不符的阅历总让她的眼睛或者歌声当中,偶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愁绪与忧思,令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显得过于深沉。
一个满身疲惫、重活一次的女人,终究与一个真正的十二岁女孩,不可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