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哈哈大笑。
艾小妍一旁立着,见皇帝这般,心里也觉十分快活、轻松。皇帝能如此,说明敬武在他心中的地位,正逐步上升,至少,皇帝是拿她当女儿看的。
也会同她开玩笑。
像每一对寻常父女那样。
“阿妍你也跟着去吧——”皇帝起身,向艾小妍说道:“朕去看看她,这么多天,将她闷在宫里,着实要闷坏啦。待朕忙过了这一段日子,抽个空儿,朕带她与奭儿一同出去走走。”
一同出去走走……
皇帝要带上太子,还有她敬武!
艾嬷嬷暗暗为小敬武高兴,可算是熬出头了啊……等来这一天,多少的不容易!
敬武若是知道陛下方才所讲的话,心里不知要多高兴!
皇帝正准备摆驾,建章宫外却闹闹嚷嚷,有从侍慌从前径来,急禀,皇帝正纳闷呢,遇这事儿,也是非宣不可的。
从侍入了殿,一头磕下:“禀、禀陛下……太子……太子他……”
“太子?”皇帝眉色微动。
太子行事素来谨慎,他为人又是个仁厚的,无端端不会闹出甚么乱子。皇帝爱重太子,凡涉及太子诸事,多少有些挂心。
“太子……太子往建章宫外头哭呢!老奴问话,话也说不好,只顾一个劲儿地哭!”
“发生了何事?”皇帝皱眉。
话虽这么问着,但皇帝早已急不可耐地迈步,亲出要去看一眼了。
艾小妍跟着,心突突跳的跟揣个兔子似的。也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心神不宁。直觉太子这事儿……与敬武有关。
她果然没有猜错。
皇帝刚出,太子抱头哭迎。
皇帝眉一皱:“奭儿,有话好说,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殁了呢!”
“……”太子慌止了哭声,僵在那儿擦泪,又擦汗。
“出了何事?”皇帝冷眼一问。
艾嬷嬷上前,将太子扶了起来。太子跟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拽住艾小妍的胳膊:“嬷嬷……嬷嬷……是、是思儿不见了呀!都是我的、我的不好,没看好……她……”
这话,他不对皇帝说,却是向艾嬷嬷叙说的。
艾嬷嬷是他的救命稻草。
此时他们的心境是一般的。会急、会疼,这种牵着心脉抽疼,又担心又忧惧的感觉,只有在乎思儿的人,才会懂。
而父皇……
他深觉即便他向父皇求助,皇帝亦不能感同身受。
皇帝瞪着他:“思儿……不见了?”
“父皇!”太子抽噎。
“好端端的一个人,不见——这是什么意思??”
“思儿……思儿她……她中午便想出宫去……”
“这朕知道,掐重点说,朕耗得起,你的妹妹未必耗得起!——谁知道她此时在哪儿受罪!”皇帝反而急了。
他闭目,有些慌神。
这并不是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帝王,所该有的表现。他都知道。
可他做不到镇静。
敬武刘思,实在是汉宫中一个十分传奇另类的存在,这位公主所能捅出的篓子,远超常人的想象。
皇帝万分的拿捏不准。
他也怕啊。
太子被皇帝扶起来:“镇静些,总不能遁地飞天吧?敬武是怎么不见的?正午时她确要出宫去,被朕的亲卫拦了回来。这丫头不知收敛,竟又做了坏事?”
“是这样的,父皇……”太子一噎,终将话说了完整:“正午时儿臣坐辇入宫的,巧在宫门那里碰见了敬武,瞧她走走兜兜的,也不知在做什么……她迎上来,跟我说了会儿话。我叮嘱几句,也没多问,便急来谒建章啦。待我想要出宫时,却发现……我入宫坐的辇子,不见了……”
“不见了?敬武是坐了你的辇子出宫的?”皇帝吃了瘪,他这才知道不该拿一般的想法去衡量他这个女儿……这丫头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吶,转一个是一个,谁也摸不到她的心眼子长成什么样儿。
“是呀!父皇……妹妹便是坐儿臣辇子出宫去的!这太子辇舆,帷幔遮下,谁会仔细查问里头坐的是何人?思儿机敏,便是被查了,也有办法周旋,她尽可说是儿臣有事差她出去,待她完事儿啦,自然会回来。如此,宫门守卫自然也会放人的。”
听了太子之言,皇帝反不言语,负手踱步。他半天也不吭一声。把个太子急的,直如热锅上的蚂蚁……
“父皇?”
皇帝忽地停下脚步,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影子晃下,他慌扶去——
“阿妍!”
原来是艾小妍一时情急,竟晕了下去。
皇帝扶着,喊了几声,身旁宫女子连来帮忙,艾小妍这才稍缓:“陛下,丫头打小来任性,可性子是好的,容易错信人,这若是离宫去,久不得归,生出意外来,阿妍悔之无极啊!”
皇帝心中微动:“阿妍放心,敬武……朕一定会寻她回来!”
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椒房殿。
覆红送上一盏香炉,将它小心搁案上,点燃了来,轻吸一口:“挺清淡的,不致呛味儿,娘娘,您喜欢吧?”
王皇后用手轻轻拂了拂,抿一口:“味儿还不错……”
“娘娘,这香熏的好了,能教人察觉不出呛味儿,香中之味,反能安神助眠;但若一下下狠了猛料,易使人察觉,总要惹了周身一股味儿……反不好。”
王皇后捧起香盏,递至自己鼻前,闻了闻,笑道:“小丫头心子挺细……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宫若弃了这一次的机会,下回……可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
“娘娘当真要对敬武公主下手?”
“你在担心本宫?”她淡然一笑。仿佛她们在谈论的并不是诛天灭地的狠事儿,而是,仅仅是,今儿的天气如何,花园里争奇斗艳,该不该去赏花。诸此种种。
“确有一点儿。”覆红正视这种担心,她一点也不觉得她担心椒房殿会有差池是杞人忧天:“敬武公主虽表面上不受宠,但明眼人都知,她在陛下眼里,还是有分量的。再者,太子殿下与她兄妹情深,陛下便是顾着太子,也该重视敬武公主。”
“所以……你担心本宫一旦对敬武动手,会引火烧身?”
王皇后挑着香盏芯子,颇不以为意。
“婢子是担心娘娘……”
“没甚好担心的,”王皇后一笑,“本宫走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雨,现时都老练成精啦,可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你放心。”她的音色宛转动人,现时,语调不疾不徐,像在讲一个久无人听的故事。
“本宫自有思量……本宫可以做到堂而皇之地对敬武动手,但必不教陛下疑我;或者,陛下即便疑我了,我也有法子为自己开脱——届时,陛下自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她那样自信。
香烟袅袅升起,她绕着指头,一点一点儿地随烟缕盘桓而上……
她的心思……旋即转向了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啊……
“那个时候,我竟也是待在这椒房,”她转头,四下环顾椒泥涂室的宫殿,吸了一口气儿,“可那时啊,覆红,我与你一样,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服侍。我那时是恭哀皇后的服侍——哦对,我见过她,而且跟她很熟。”
“她们都叫我‘王姑娘’……她们挺喜欢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