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应该是很难吧
时光荏苒,转眼间,秋叶已经在这个世上经历十七个寒暑,过了年就十八岁了。
本应该是个亭亭玉立大姑娘的她,因长年练武浑身肌肉结实,脸部线条也不像一般姑娘圆润,再加上她总是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着男装的她俊美无俦,回眸让姑娘家昏倒的比例越来越高,而男人同时眼神不由自主的莫名受到吸引,却也同时暗忌妒着。不过他们虽心中妒羡,却也蔑视着秋叶唯一一项输给众人之处——她是个矮子。
她的个子大概比寻常姑娘高上那么一点点,可能就一个额头的差距吧,但跟其他同年纪的男人相比,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矮子。
在她背后的讪笑,秋叶了然于心,但她不放在心上,因为她又不是男人,个子不高又有何关系,且因她个小,所以行动更为机灵,与入对打时,闪躲的功夫厉害,趁对手追得疲累而出现空隙时,再反手给予一击,漂亮得胜。
十六岁的秋睿威身形早在变声期开始时就惊人的抽长,以往他总要抬头看长他两岁的秋叶,现在却是他低头看她了。
要是他仍被秋叶蒙在鼓里,他可能会因为自己高她将近一颗头而得意不已,但她是个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比她高,有啥好得意的。
不过,能居高临下看着她,感觉还是不坏就是。
秋睿威在山庄内的表现依然是吊儿郎当,一派裤子弟样,练功依然不用心,一逮着机会就跟他的小厮秋凉四处玩耍,长辈们也随他去——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他的性子?况且武学方面有秋睿武可继承,镖局则已经决定给老二秋睿侠来管理,至于么子,就当他命好,出生来享乐的。
但秋叶晓得他早变了,只是不知何时变的。
秋睿威一向睡得早,所以身为他的奴仆也就乐得轻松,尤其秋凉也是猪投胎转世的,主子就寝,他也乐得回房睡得打呼声隆隆,琰儿则睡得晚些,爱干净的她会将房间整理好后才入睡,但基本上大概一过戌时“随意居”就一片沉寂了。
秋叶不贪睡,她觉得把时间花来睡觉是件很浪费的事,所以等所有人都睡着后,她会提着剑,寻觅一个无人的所在,在黑暗中练趄剑来。
一晚,她照常练剑,忽然不远处有烛光接近,她连忙收招,两手置于身侧隐于黑暗中,等待那人走开。
但那人却是朝她的方向而来,当烛光慢慢近了她的藏匿之处,她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少爷?”她从隐密处走出。
“你果然在这。”秋睿威的表情像是早就心知肚明。
“有事吩咐?”她问。
“没事。”他将手上的烛火放上一旁的树根“你每晚来这练剑?”
她点头。
“那好,我缺个对手,来陪我玩玩吧。”他抬起负于身后的右手,果然握着把剑。
秋叶心底有很多困惑,但一直秉持不问不闻不言态度的她猜测他可能睡不着,一时突发奇想——虽然她很纳闷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也就决定陪他过两招。
秋睿威的武功很烂。他的大哥秋睿武不用说,早就将秋家剑法八十一式学个融会贯通,拳脚功夫与内功心法亦属上乘,前庄主秋孟官因此广招武林好手前来教授他式功;而二哥秋睿侠虽比不过秋睿武,但也已经学完秋家剑法。只有秋睿威,可能连家丁懊学的四十九式都尚未学成。
秋叶早就将四十九式学完,她虽然一直偷学后面的三十二式,但她没有师父指导,一直事倍功半,无法融会贯通,后来有次是秋孟官看不过眼吧,要她别再做徒劳无功的事,她才扼腕放弃——表面放弃。
每天晚上,她不断的复习记忆在她脑中的剑法,可惜,她记得不是很完整,又不能偷剑谱来阅读,学得仍有残缺。
但就算有残缺,她的武功仍是远胜过秋睿威,所以她想她得小心出招,尤其黑暗中只有一盏烛火的亮度,很容易不小心就误伤了他。
像是看出她心中的衡量,秋睿威笑道“你尽量,别客气。”
他该不会不晓得自己的斤两吧?秋叶暗暗苦笑。
“少爷,得罪了。”她举起剑,朝他的心口处直刺而去。
他利落挡下,将她格开。
“你没用全力。”他不满的说“我叫你别客气。”
她再次出招,依然保留五成实力,小心的不在他身上造成伤害。
秋睿威不高兴了,长剑在一起一落中灌输内力,打掉她手上的剑。
秋叶只觉持剑的右臂一阵发麻,她吃惊的瞪大眼。
武功最烂的秋睿威,打坐时向来心不在焉的秋睿威,是哪来的内力?
秋睿威弯身捡起剑,将剑柄递向她“再来。”
“少爷在哪偷学的武功?”
“偷学?”他几乎哈哈大笑“我刚使的全都是秋家剑法。”
“但你的剑技不可能这么好,”她分析道“你从不用心。”
“有人可以偷偷摸摸起来练,我难道就不成?”
他的意思是说,他也趁夜摸黑爬起,偷练武功?
“你何必这么做?”她是无人指导,只好偷练,但他只要一张嘴,庄内的名师都会亲自教授他武功,根本不用偷偷摸摸来。
“你知道,我若用起心来,就怕我那老子会找事给我忙。”他抬首望着发出银色光芒的月亮。
她眯眼不解。
“就像我二哥,不过发挥了点处理与管理经营方面的能处,我爹就决定将镖局交给他管了。若我用了心思给他看,他会不找事给我忙吗?”到时他可就无法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的过日子了。
“恕小的无法理解。”能对家业有帮助,不是件好事?怎么在他口中,家业有如烫手山芋,他一点都不想接?
“欸,你真是个笨蛋!”他忽然上前,手指用力推她的额头。“来哩!”
她甩了甩麻度渐退的右手,握住他递来的剑,重新起式。
他望着那张专注的脸孔,笑“秋家剑法,第五十式!”
她永远无法忘怀自己当时的震惊。
别说完整的秋家剑法,她以为秋睿威连前面四十九式都未学完,谁知,他不只学完了,而且是八十一式统统学完了。
而他也不吝啬的在对打之间,将后头完整的三十二式教予她,修正她的错误,改正她的姿势,让她不再事倍功半。
她万万没想到,秋睿威的武功已在她之上,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当然,若秋睿威照着正常的课程来,他的武功本来就该赢她,毕竟她是奴才,不是真正的秋家人,秋剑山庄不可能将所有的武功绝学传授。
但,他是庄内有名的纨绔子弟啊!
两人每晚对打、练习,地点也从黑暗的隐密处改至“随意居”的前院,那儿烛火通明,可以更看得清楚彼此的招式,也不至于误伤。
后院虽然有人睡着,但是两支一躺下,时间不到不会醒来的“猪”故他们放心的打斗,一点都不怕会将人吵醒。
也是在练习的时候,秋叶发现,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强壮高大。他的肩膀厚实,手臂上纠结的肌肉强而有力,当他靠近她时,她可以感受到自他身上勃发的气势。
那是强者的气势。
真可笑,吊儿郎当的三少爷,怎么会跟“强者”两字扯上关系呢?可是每当他的剑架在她剑上,硬是将难以抵挡的她推到墙上压制时,两人仅一个脚掌长的距离,让她深切的感受到这点。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上一种属于男性气息的热度,随着他粗喘的气息,直喷她的脸面。
“好了。”他一开口,两人同时将剑收起。
他该退开,重新起式,或者休息一下,待会再战,但是他什么都没做,而是低着头看着她因松懈而后仰,头顶抵墙的小脸。
她的脸泛着红晕,像上了天然的腮红,软化了她平板的表情;喘气的小嘴微张,粉色的唇瓣看起来有点干涩,让他有股冲动想低首帮她润湿。
大概是察觉他未像过去一样移动,她纳闷的抬眼,眼底写着疑问。
她的眼长得真是好看,是那样水润,泛着莹光,他真想叫她一辈子别把眼闭上。
“你之前说过,你记得你杀父仇人的长相?”他想该是弄清楚这问题的时候了。
她已将秋家剑法学得差不多,内功亦在这段时间大为精进,就算要孤身行走江湖,亦不是问题了。
她点头。
“你来秋剑山庄多年,这么长的时间,还能记得牢?”他不相信记忆这东西,就好像此时的他,已经记不起以前那个“讨厌鬼秋叶”的长相了,他只记得现在她小脸泛红光,粉颊儿嫩,眸子润的娇美模样。
这是“舒荷”
他一直记得她的本名,像刻在心上的牢记。
“我死也不会忘记。”她随之伸手摸入怀中拿出了张纸——他的眼也忍不住在她胸口处流连——“我将其中一人的画像画下来了,而且画了很多张,不怕忘记。”
每画一次,就把那人的长相再在心中记牢一次,像是用匕首用力的在心上画,一次又一次,深刻入骨血。
他摊开纸张,这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更缩近了些,且他为了让画纸对往光源而侧转身,这使得他的肩膀几乎抵向她,她忽地觉得喉头干涩,认为自己应该要退开她的背后是围墙,退无可退,所以她应该跨往旁边才是。
但她没有动作,她仰头望着专注看画稿的脸,心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她竟然得将下颔拾得高高,才能看到他的眼。
忽地,他抬起眼帘,与她研究的视线对上,心头一瞬悸动,她忙低下眼睫,看向他手上的画。
“你有看过这个人吗?”她问。
“没有。”不过她的画工真是好,纸上人物栩栩如生,尤其是下巴上那个疤痕,任谁看过画稿再看到真人,必能在第一眼认出。
他想她若不是天生在这方面有才能,就是曾学习过。
她说过她父亲是大夫,并非一般的白丁平民,想必在父母过世之前的她,也是像他一样备受宠爱,对她富有期望,所以教导她许多学识、才艺的吧。
她难掩失落的想将画纸收回,他未理会她已捏上纸角的小手,迳自折起,塞入衣领内。
“你说你画了很多张,那就把这张给我吧。”
她点头,没有任何意见,但“你拿这画像要干啥?”
“也许有空可以帮你问问。”
“真的?”水眸大亮。
他决定再看到更多的光彩。
“庄里的老师父,还有镖局的镖师,很多都行走江湖多年,说不定有人看过这人。”
“所以你会去问他们?”她激动的咬住唇。
她那绽放希望光芒的小脸像是谁突然放了数百把烛火同时映照向她,害得他一时目眩神迷,差点忘了回答问题。
“对。”他想代替她的贝齿咬上她的嫩唇。
“我可否跟你一道去?”她激动的问“我清楚这人的长相还有身型,我连他的声音都记得,我可以说明得更为详尽。”
少话的她,只有在提到仇人的时候才会用她那好听的声音连珠炮。
他真想听她再多说一点,可惜她话总是那么少,而且有其他人在时,她总是把嗓子压成一种很难听的声音,像得了肺痨似的,怪不舒服的。
“我考虑一下。”他故意吊她胃口。
“嗯。”虽然有点勉为其难,但她还是点头。
她不强迫,她很认分的知道自己的身分,秋睿威教了她剑法,还肯替她询问仇人的下落,这就足够了。
也许,她手刃仇人的那天,不久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