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在新建的圆明园里呆上一天的,现在听闻废太子病笃难治,我和卷毛儿同志忽地都没了兴致。等用过午膳,我们两个只在九州清晏一带随意地走了走,随后便又一起回到了紫禁城。
当晚,就又有御医回说咸安宫那边儿现已医药难进,怕是挨不了多长时间。一直等到二天戌正一刻,废太子胤礽就薨逝了。
我与这人是相识的,想想自己初来这里曾为他治病的往事,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那时明知他故意装病要和索额图一起对康熙图谋不轨,但为了自己的前途,我还是选择了当众隐瞒病情,同时又特意提醒他康老爷子已知此事。
接下来便是一次废除太子的事,康熙又派我和太医院的人一起为他议病。再往后他和卷毛儿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对之人,随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说到最后的结果,这人还真是个可怜人。他虽然贵为太子,但有康熙那样精明的老爸在上面死死地压着,老怕他争权夺[ 利、弑君篡位;又有一帮也想谋取皇位的兄弟在左右背后处处寻错,有时还落井下石、故意陷害。再加上他自身慢慢养成的骄奢淫逸之风,被康熙屡次废除也实属正常。让人最觉得可惜的,就是那几十年艰难走过的太子之旅,虽然距离不远,但终究还是一场空。
不管以前如何,此人一去,所有的种种皆已烟消云散。卷毛儿皇帝兴许也是这么想的,二天便在众臣面前依然认其为兄,追封他为和硕理亲王,谥号为“密”。十六日那天,还亲自前往五龙亭为那人哭奠。
此事过后,便是那最为忙碌的腊月、新年节了。皇家礼仪一向甚多,我虽不像皇后那拉氏那样统摄六宫处处要忙,但年内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卷毛儿同志是一国之君,那就更不用提了,除了斋戒、祭拜这些事务,年底时分还要给王公大臣们按着官位高低赐“福”字、赏对联,直到元宵节后才稍稍好了些,慢慢地又恢复到原来的生活作息。
可是等二月一过,我现这人的心情越来越差,不时地叱责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不说,这天还脾气把他们送来的夜宵打翻了。生气归生气,等到夜里休息的时候,这家伙却又对我嚷着说自己饿的要命。
小孩子嘴巴老是馋,见不得大人们说吃的。宁丫头一听这人说饿,立时就拽摇着卷毛儿的龙袍下摆大声说:“皇阿玛,饿!饿!”
卷毛儿见这孩子奶声奶气地说话,这就忙笑着弯腰抱了她起来:“宁儿饿了啊?那咱们一起吃虾仁儿馄饨,好不好?”
以前在四爷府时,这人喜欢在过小年时来上一碗。今晚见他突又想起这个来,我这就忙笑道:“胤禛,这个做起来挺费时间的,现在天儿已经不早了,你若真饿的话,还是换成别的吧?”
“晚一些也无所谓。”他笑着说完,便又抱了小妞妞坐到我身边儿,很是随意地聊起天儿来。
等到那碗虾仁儿馄饨上来,他们父女吃的真是那个香啊,就像是见着从来没尝过的美味佳肴一般。
小妞妞年纪小,我怕她夜里吃了这个积食,随即忙从卷毛儿怀里将她接了过来:“你既然说饿,那就快用吧,别让她在这儿掺和了。”
“这有什么?”卷毛儿同志满脸笑容地看了孩子一眼,接着就又感叹着说,“沐莲,独自用了这么长时间的御膳,我这才明白,好的食物要有人陪着一起品尝才会更香啊!”
这人好佛,所以经常会经顿悟对人讲出个道理来。现在我听了,当即就跟着笑道:“是啊!就像成功之后,要和最亲近的人一起分享这份儿喜悦一样,不然独自一人憋在心里笑,那就没趣儿了,你说是不是?”
他听我这么说,起先只是略略一顿,随后便笑着低下头继续用饭。等完后用清水净过手,却忽又转过头问我:“沐莲,上次为隆科多家里的人瞧病时,你觉得他们的品性怎么样啊?”
卷毛儿皇帝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现在他提起,我立时变垂下眼实话实说:“别的都好说,就是他的那个……爱妻四儿,我实在有些不太喜欢。”
他一听,立马就讶异着看了过来:“怎么了?为什么啊?”
我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听说这女人不但把当家主母折磨成了人彘,而且还逼得其他侍妾上吊自杀。更荒唐的是,她竟在私下替隆科多收了不少钱,答应为别人办事。胤禛,这些都是真的吗?”
卷毛儿怔了怔:“沐莲,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我轻轻地哼了一声出来,“前年我回钮祜禄府祭奠外公,谁想在途中刚好遇到那个四儿的车马。因是着便服出去的,所以我就在人家的呵斥下乖乖地让了道儿。后来我派人问街上的老百姓,他们都说这四儿平日里一向如此……”
“什么?!”卷毛儿听了这个,豁地就从椅子上起身,怒气冲冲地道,“你一堂堂的皇家后妃,哪里用得着在她那儿受这种气?既然这样,回来后怎么也不听你提呢?”
我淡淡地苦笑道:“这有什么可说的?这个四儿,以前我给她治病时,本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街上见着她,也就更不想打什么招呼,惹得自己心里不舒服。”
说完,我就赶忙又道:“胤禛,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都是我听别人说起的。怕也不能全信。你既然这么在意,那就不要为这些话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卷毛儿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吧,他们的事我会派人去查的。如果这一切属实,我自当让他们知道,这身家性命该如何留心保重才是!”
从相识到现在,我还真是没见过他这样子的说话。现在听了,我的心不由随着一惊。哪想尚未来得及平复下来,这人就又转头看着我问:“沐莲,那年羹尧呢?因为元寿的事,你对他是不是也心存怨言啊?”
除了隆科多,卷毛儿皇帝竟又这样直白地问年羹尧的事儿,更何况这人还是年贵妃的哥哥,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低头见宁丫头此时已在自己怀里睡熟了,我随即顺势起身,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四周围圈起来的小床上。
等我重新转身回去,这人却又主动伸臂将我环到了怀里去:“沐莲,我今儿个问你这些,主要是因为……现在朝中大臣参奏他们二人恶行的折子越来越多,有些简直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看到这些,我就想起先前对他们的百般倚重,心里着实羞愤恼怒,真不知该如何下笔批示才好……”
卷毛儿皇帝之前曾在我面前批阅过奏章,但我基本上都是避开的。最挨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在一旁帮着磨墨而已,从没有探听朝廷大事之心。此刻他终于主动提出了自己的烦心事,而且还牵涉到历史上下场不怎么好的两个人,我越觉得心慌意乱。
想了好一会儿,我这才忖度着柔声细语道:“胤禛,一个人的秉性如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弄清楚的。当初你倚重他们,很有可能忽视了某些方面的品质。更何况人在不同的环境中也是会变的,你所欣赏的说不定到今日已慢慢消失了。当然,在朝堂上也有一直都对你忠心耿耿的人,比如说怡亲王。你若再把他们搁在一处对比着看看,心里难免会不舒坦……”
“哎,是啊。”卷毛儿同志在我耳边频频叹气,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低声说,“拖了这么长时间,这些天真觉得有点儿累,所以我想好好地休息一天,再仔细地考虑一下。沐莲,你明天早上就不要急着回景仁宫了。”
卷毛儿皇帝心里一有事儿,一般都会这么说。等随后自己想通,凡事便又慢慢地顺畅了。我见他如此安排,当即便温声说:“好啊,明儿个既然不用起早,那我今晚这就为你来一针。休息得好,想起事来才能更清楚。”
他听过,这就抬手在我脸上轻轻地蹭了蹭:“沐莲,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的。”
朝堂上的事真是瞬息万变,等到了三月,卷毛儿皇帝的犹豫惋惜便完全转成了苛责难。就因年羹尧在奏折中将“朝乾夕惕”写成了“夕惕朝乾”,这人就说这是不敬之心的一项证据,随后便又革掉他川陕总督的职位将其调往杭州任职。
这个年羹尧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遇上这样的事,本就应该低调一些才是,谁想他还显山露水地让下人装了几十车的财物一路从西安运往杭州。不但如此,他还在赴任途中逗留在仪征观望不前,竟然期待卷毛儿皇帝能改变旨意,对他重做安排。
等年羹尧到杭州后,卷毛儿同志忽又翻出了这人去岁十月回京述职期间的事,说他故意违背圣意馈送三阿哥弘时一万两银子。
要说起这馈送之事,卷毛儿皇帝以前是下过旨意的,凡各省督抚来京,不许馈送在京大臣官员和皇子等人,不然将以重罪论处。
年羹尧不是傻子,卷毛儿翻起旧事,他立马便否认银子之事并非是馈送,实际上是三阿哥弘时遣人到他那里借用的,并没有违背之前所下的旨意。
这样一来,弘时便惨了。堂堂的一个皇子,竟然明目张胆地去向来京的总督借银,而且数目也很客观。明说是借,可总督哪有胆量要皇子还银的胆量,这样子便成了勒索讹诈。卷毛儿同志听了这个,自然觉得弘时此举让他在众臣面前蒙羞丢丑,随即便大雷霆将其与廉亲王允禩为子,革除了弘时的皇子身份。
卷毛儿同志的脾气,确实算不得好,现在如此惩处弘时,说实话还是有些过了。直到八月孝期完毕,耿青岁和我一起随着卷毛儿皇帝搬往了圆明园后,她这才悄悄地告诉我:“沐莲,咱们元寿和天申中毒的事,很有可能和弘时有关。”
我之前的确曾怀疑过弘时的,但现在忽地被青岁证实,我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姐姐,真是他指使的吗?”
“我也不太清楚。”说完,她就赶忙凑过来对我耳语道,“沐莲,这是从养心殿的一位内侍太监那里听来的。他说那天皇上叱责弘时,说他平日就知道收买人心、欺凌幼弟,和当年廉亲王欺父弑兄是同一个德性。你想想,以前那人可是派人刺杀过废太子的,如果不是弘时也对咱们孩子做过此等事情,皇上怎么可能连‘弑兄’的话都说出来了呢?”
青岁的话也有道理。卷毛儿皇帝革除了弘时的皇子身份,这次还勒令齐妃李氏留在皇宫里,不得搬往圆明园。如果单是为了那银两的事,还真是过于严苛了。
现在青岁一提中毒的事,我这就又赶忙低声问她:“姐姐,弘时平日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如此大胆……做出这种歹毒的事吧?”
“应该不只他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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