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生产队的家家户户建起一座二层小楼的消息让社员们备受振奋。
王忆一句话就点燃了社员们的情绪。
王向红一直挺抗拒这件事,他觉得建起二层小楼太费钱也费工,还是建起新房更靠谱。
但王忆还是坚持盖二层小楼。
因为改革开放后渔民富裕的很快,22年的时候,各个居民岛上都有许多八九十年代的二层小楼。
被荒废的二层小楼。
社员们无法想象,未来各村庄缺的不是好房子而是住户。
另一个王忆准备盖的二层小楼是平顶楼,楼顶留给社员当晒场晒虾米晒鱼鲞各种晒。
他深信自己的规划没有问题,社员们信任他,见他把话说的笃定便只顾着高兴。
王向红现在也高兴。
他本想提出异议,可看着社员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场面,他咬咬牙跺跺脚:
盖!盖楼!他妈的!岛上就是要搞起大先进来!
后面几天红砖连续送到,天涯岛上堆积起了越来越多的红砖。
这些红砖成了岛上的一个盛景。
来岛上看电视的外队人都会过来围着看一看,他们对着砖头评头论足,讨论砖头的质量、打探砖头的价格。
就像王忆起初预料的那样,改革开放了,民间盖新房的市场出现了。
同时在这几天里,来报名当砖窑厂工人的外队人也越来越多。
不光是他们公社,其他公社也有人闻名而来进行报名。
砖窑厂用不了这么多人,王忆就安排王新国给他们做登记,说等着有人辞职再通知他们来当工人。
应征的渔民们听到这话很失落:砖窑厂待遇那么好,谁会愿意辞职呢?这可是抢破头的好工作呀!
6号开会。
会议是下午举办,所以王忆不急着出发,他等中午头的一班客船即可。
等客船的时候,他在红砖堆前晒太阳,不光他在这里晒太阳,寿星爷和老人们也来晒太阳了。
冬天,最让人心情愉悦的就是午后的阳光,金灿灿、暖融融,还能晒虾米晒鱼鲞各种晒。
这两天天挺好的,天涯岛上开始晒红薯饼。
是晒红薯饼不是晒红薯干。
红薯干谁都知道怎么晒,煮熟了红薯剥皮切片晒就是了,而红薯饼要麻烦许多。
番薯洗净、去皮,上锅蒸好,这点跟晒红薯干一样。
不一样的是晒红薯饼得把煮好的红薯给捣成泥,然后像摊煎饼一样摊成一张张轻薄小饼,在上面撒上芝麻和砂糖晒干才成。
之前天涯岛上分了蜜薯之后被一些人家给晒成了红薯干,非常美味,成了天涯岛的名片,现在社员们走亲访友都会带上点蜜薯干。
蜜薯因为甜和珍贵不能用来做红薯饼,是生产队买了普通红薯分下去,这几天社员们分到手才决定做红薯饼。
吃惯了蜜薯,普通红薯不好吃……
天气晴朗,生产队给妇女们歇工,然后她们就领着小孩开始做起了红薯饼。
这种事都是全队上下一起做才有意思,几个妇女围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给红薯剥皮、捣碎成泥,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工作。
如果自己干的话得闷头给红薯剥皮、闷头捣碎红薯成泥,多无聊的事!
这活也不光是妇女们在干,老汉们也在帮家里干。
煮熟的红薯很软,所以用木臼来捣碎即可,老人们一样能舞弄的木杵飞起来。
王忆去砖垛前避风晒太阳,就有老人正在捣木杵。
看到他过来,老人们纷纷笑着对他说:“等家里晒出红薯饼给你送过去,你看看好不好吃,好吃给你朋友同学的都邮寄一点。”
王忆笑道:“好吃,肯定好吃,红薯干都好吃,洒上了芝麻和砂糖的红薯饼能不好吃吗?”
“这是真的。”寿星爷喝了口茶水说道,“红薯饼是顶好的零嘴,现在咱队里日子好过了才吃得上,往年谁舍得做这个?”
“买芝麻买砂糖,老婆门子心疼啊!”
他招呼王忆喝口水。
王忆坐在旁边,说道:“这里晒太阳还挺好的,挡风又热乎,砖头都晒的暖洋洋的了。”
寿星爷说道:“我们在这里可不是晒太阳啊,是在给咱队里看砖头。”
王忆说道:“还有来偷砖头的?”
王真尧挠挠鼻孔说:“偷砖头的、偷河沙的、偷鱼鲞的、偷木材的,草他妈,现在社会太乱了,人心已经坏掉了,偷什么的都有!”
寿星爷说:“特别是咱这第一炉砖头,我跟你说王老师,第一炉的砖头是宝贝,阳气足、能辟邪。”
“我看着这几天有些外队的娃不要脸,在咱队里看电视,看完了走的时候就摸两块砖头,把这第一炉的砖头都摸少了!”
其他老人纷纷说:
“是有这样的事,四组老五的那个亲戚就拿了,我看见了。”
“拿的人真不少,大高家的表亲走的时候不也拿了几块?还说回去垫桌子,真不要脸。”
“防不胜防,现在真是防不胜防,以后得在这里拴几条狗了。”
“嗯,到时候早上起床一看,嘿哟,狗也让人偷了……”
老汉们愉快的笑了起来。
客船来了,王忆便冲他们挥挥手要上船了。
一些正在捣红薯泥的老汉冲他喊:“记得去我家拿红薯饼啊。”
王忆回了一个O**K的手势,汇合了码头上的王向红一起上了客船。
王向红要去找徐进步要河沙、水泥。
他找了几个会建筑的外队人来盖房,库房里的木材也都给拾掇出来了,如今砖头送到,那就只剩下一些岛上没有的建筑材料。
这些材料主要得靠82年,王忆也会从22年往这边捣鼓,比如水泥。
22年水泥太常见了,他随便找个建材市场就能买上几吨。
水泥商负责帮他装货,他开着自卸三轮回到82年进入仓库按一下开关就能把水泥卸下来。
简单,不费力气。
冬日的阳光是盛大的美景,海面被照耀成温暖的金黄色。
客船在金黄色上滑行着,很快抵达了县城。
大中专生定向招生培训工作研讨会还是在县里的大礼堂举办,干部们在门口签到取一个号码牌,然后进礼堂到座位上找号码坐下。
天涯岛的号码在前面第一排。
现在他们生产队在县里名气很大了,有什么活动、会议,县里都会特殊照顾一下。
坐在王忆旁边的是大鱼岛上乔家队干部,来的是大队长乔木年。
两人是熟人了,凑在一起寒暄几句。
很快来找他们俩寒暄的人就多了,各村庄的村干部们都想要跟两人打好关系,特别是王忆这边要招呼的人尤其多,里面不少是一起参加渔汛大会战的人。
这些人很会拉关系,他们把王忆称为战友。
这年头的战友关系可不是一般关系,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X、一起X过X。
他们正在热聊,然后几个穿着毛呢大衣的人雄赳赳的走进礼堂。
领导们来了。
领头的就是县领导高云,这是个圆头圆脑的中年人,却给人的观感不是圆滑,这要归功于他的两道剑眉和眉头下炯炯有神的双眸,很有气势、很有精神。
高云是个好干部,来到会场之后村干部们冲他鼓掌。
他下压双手示意大家伙随意:“还没有开始讲话呢,不急着鼓掌,都把手掌揉和一下,待会等我们开始讲话了再鼓掌。”
大家伙听到这话便笑起来。
高云带着领导们融入了村干部人群里,随意聊起了收成、冬日、节气之类的话题。
有人提到了正题:“高领导,你真厉害,竟然能给咱们县里找到大中专生定向培养的机会。”
高云听到这话便笑起来:“算是我走关系了吧,我这次走的是娘家关系。”
“主要是去年我过来后做调研,发现咱们这里的专业人才太少了,靠中学学生念完中专念完大学回来做贡献?”
他摇摇头:“不说他们会不会回咱这小地方,就说时间上咱们也拖不起,再说了,他们学的可能是机械、是电气、是土木,未必适合咱们县里的实情,对不对?”
“于是我想着咱们隔着沪都近,古人云,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是沪都人,沪都是我的娘家。”
“那如果我能找到沪都一些大中专院校从咱们县定向招生,专门解决所需求的专业人才缺口,让他们毕业后直接回咱们县里工作,那县里人才短缺的现象,是不是在几年之内就有所改观?”
干部们纷纷点头:“对对对。”
“领导你太厉害了。”
高云摆摆手:“没那么厉害,我虽然是沪都嫁到福海的媳妇式干部,但要想在沪都走项目也不容易。”
“这件事主要还是靠长安领导的支持,他通过县里驻沪工作处的同志跟沪都那边有关部门事先进行了联系,然后才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干部们立马说:“叶领导真厉害。”
“也得感谢叶领导啊。”
“当然高领导在里面同样起到了重要作用!”
他们聊了一阵,后面会场又来了一些人,高云便迎了上去跟他们握手。
这次来的是沪都主管相关工作的领导和一些院校的领导,共同主持这场直接面向‘学生’的会议。
定点招生进行培训的学生将从在座这些人的村里走出来,当然,这是要看学生成绩和学习能力的,不是要他们推选学生。
之所以把他们叫来,是沪都方面担心有村庄或者生产队会卡‘学生’、耍阴招。
比如替读,比如偷换学籍。
这种事可不是没人干过,上一个受害者杨文蓉就在王忆身边呢。
果然,开场后沪都领导讲话就先提到了这方面:
“……高云同志对我们说,希望通过委托代培的形式由我们方面为海福县解燃眉之急,我说,海福县和沪都是一家人,福海地区长期以来对沪都的支援也是不少的。”
“尤其是在海水产品方面,沪都得多谢福海的支援,这样如今海福县有困难提出要求了,我们方面理应进行帮助。”
“而且你们领导提出的每年委培人数并不多,对沪都整个招生计划指标来说是个尾数,我们稍微增加一些计划内中专、大专生的招生名额,问题不是很大。”
“现在我们已经动员了多所师范类学校、沪都行政管理学校、经济管理学校,应该可以完成你们的需求。”
“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们沪都也是付出了一定人力物力的,所以希望能够有所成效,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志能够给出支援,在这件事上坦诚公开!”
会议后面提到了委培生的待遇,然后王忆就明白了县里和沪都方面为什么要把村干部们集合起来开会。
海福县在委培、代培工作上有规定,学生入读后由县劳动人事部门办理招工手续,属于合同制工人,在县内享受中专生待遇。
也就是说他们一旦去沪都念书就有工资可以拿了,毕业后还可以安排到重要岗位进行培养。
对于农家孩子来说,这真是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忆回头看,看到很多村干部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期盼的表情。
他们显然希望自家孩子能够成为委培生。
这次的委培、代培工作很宏大,制定了一个‘十年计划’。
在未来十年里,沪都要为海福县委培中小学师资271名,涉及19个专业,9所代培院校。
委培卫生医务人员44名,涉及13个专业,9所代培院校。
同时因为海福县是个离岛,受到了地域条件制约,不但教育、卫生系统人才缺乏,其他各行各业同样存在人才匮乏的现象。
于是县里在保证教师、医务人员的委培指标的同时,想方设法的争取了一些计划外指标,以拓宽委培生的专业渠道。
其他专业涉及委培大中专学生110名,涉及26个专业。
平均一下,沪都每年要给海福县代培四十多名学生呢,几乎是等于全县多了一个大班的大中专学生。
已经很多了。
现在刚刚改革开放,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各个行业都是刚刚起步。
教育领域同样是刚刚起步,教学资源有限,从教师到学校,方方面面的资源都很少,所以导致升学很难。
如今国家选拔人才的总体思路走的是精英路线,能被选拔出来读中专、中师、大专、本科的,往往都是经历了非常激烈的竞争,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而走过了独木桥的人才。
像海福县只有一所中专院校,整个县里能培养多少人?
往上一级的翁洲现在也没有能培养本科学生的大学,只有中专师范、卫生学校和一所大专学校。
沪都帮助翁洲培养这么多学生,这真是大人情了。
村干部们暗暗琢磨,每年升学这么多人才,那自家的晚辈有没有机会呢?
后面的领导们纷纷发言,清晰的告诉他们一件事:只要成绩不合格,那就休想占用沪都的教育资源。
一位主管教育的领导说了,委培和代培工作都是宽进严出。
海福县里随便往沪都送人,只要成绩符合他们标准就可以接收,但如果在学校表现不好、成绩不达标,那绝不可能毕业,甚至有中途被劝退的可能……
各方领导反复强调了委培、代培工作的严谨性之后,沪都的领导们开始退场,高云这边忽然抛出了一个新话题:
“大中专生定向招生和委培工作的讨论先到此为止,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嗯,我跟你们说,我知道你们心思,你们是不是想暗地里找关系送自己家孩子去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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