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的奏章说动天子,对于严嵩一党力主的开海而言,那是相当有力的一下推动。当满朝上下还在围着开海的道理打嘴仗时,张居正这份可行性很强的奏折出台,基本上就把那些满口玩弄文藻的反对意见碾压得鸦雀无声。而且,自从去年以来,徐阶一党对于开海就处于配合态势,今春朝堂上本来就是严徐联手的局面,张居正作为徐阶的门生,又是严鸿在国子监的老师,持这种立场可以说全无问题。只是张居正这么石破天惊的一番话出来,却让严家原本抢开海头功的计划落空了几分。严门炮制的那些奏折。算起来怎么也赶不上张居正这么一篇。
罗龙文久为徽商。本是严家弄开海之计的主力。严嵩这一次也考虑是否要安排他下一趟江南,共同促进开海之事。如今这主力被张居正比得暗无声色,罗龙文也自觉没趣,怏怏道:“想不到这张居正如此厉害。义父,徐阁老一边,这次下的功夫不小啊。”
鄢懋卿也道:“哎,若是赵元质尚在,怕也未必被张居正抢了功去。”他与赵文华素来交好。当初赵文华得罪天家,被严嵩父子断尾,鄢懋卿也略怀几分兔死狐悲之意。鄢懋卿又想,当初这招安汪直、徐海,开海通商之事,本身就是赵文华和胡宗宪最早策划的,甚至蒋洲和陈可愿最早也是在赵文华手下做的幕僚。若是赵文华活到今日,严党在开海上岂不又多一员大将。
这话严鸿听得却颇有些不舒服,但自己又不好出来打岔,不然反显得心中有鬼。严世藩却早已冷冷哼了一声:“赵文华自己获罪天家。又有何辜?再则,以我看啊。就算他真在,也未必能在这里占到张居正的便宜。”
严嵩点头道:“东楼言之有理。张叔大这篇奏章,端的是朝廷上近来少有的雄文,于开海之事,讲得分外透彻,也难怪天子垂目。鸿儿,你这位恩师,真真不简单。日后你若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多多与他学习,必有收益。”
严鸿心道,爷爷您太英明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虽则我占了穿越者后知后觉的便宜,有这么几次下江南办事,但论起写奏折的本领,哪怕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比起大明朝的一流人才来,毕竟差的太多。单说两年前招安徐海那一次,若不是有徐文长主笔,只怕一篇奏章未必能说得天家动心,下诏赦免。如今,张居正的论事能力,我更是拍马也跟不上。他要紧点头道:“爷爷教训得是。孩儿日后当多向张先生好好请教。”
却听严鹄不阴不阳插了一句:“说起来,张居正也未必多么厉害。喏,若不是大哥把蒋洲、陈可愿两个人推荐到国子监,给张居正送去这一份大礼,我看啊,张居正未必写得出这份奏章来。”
严鸿脸色一变。严鹄这话什么意思,傻子都听得出来。没错,自己把蒋洲和陈可愿这两个江南本土出来的民间开海奇士推荐到国子监,确实是有助于张居正在开海上发此宏论。但你严鹄这话,莫非是要暗指我沟通徐阶一党?这尼玛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眉头一挑,便要忍不住反唇相讥,哪知严世藩先拍案道:“混账东西,让你在这里列席会议,是叫你多跟诸位叔伯学习,轮到你来大放厥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出去!”
严鸿跌破眼镜,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爹居然为了袒护我大骂二弟?却看严鹄面无人色,站起来,给严嵩、严世藩各磕了个头,怏怏退出。
严世藩余怒未消,待要开口,一边的欧阳必进却干笑一声:“我说东楼啊,老夫知道你自从与徐阁攀上亲戚,心中高兴,定要把这严徐的盟友做成。只是么,鹄儿说这话,倒也未见得全无道理。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犯不着对他这么凶,横竖这话传不到徐阁耳朵里去,就算传去了,也不打紧的。”
严世藩忍气吞声道:“舅父说笑了,徐阁虽然户大人多,甥儿倒也不曾怕他。只是如今要成开海大业,本是严徐两家联手的局面。蒋洲、陈可愿去国子监,这也是冲胡宗宪的面子。如今鹄儿这厮竟然胡言乱语,足见他心中全无谋略,反而只望着一鸣惊人,这般浮躁,如何成事?因此我才发怒。”
欧阳必进哑然不语。其实严世藩发怒,乃是恨铁不成钢之意。要知道当初蒋洲、陈可愿去国子监读书,其实是严嵩给严鸿出的主意,目的一方面是帮助胡宗宪手下这两个开海能人在国朝的文官体系里立住脚步,同时也有加强与张居正联系的意思。那严鹄当时没资格参加严府会议,对此事一知半解,单是听胡柏奇说自己带来的两个秀才,蒙严大少爷关照推荐给张祭酒,进了国子监,因此自作聪明来说些浑话搅局,殊不知早把这板子打到自家爷爷头上了。严嵩老迈,尚不及反应过来,那严世藩却是个何等聪明的人,要紧把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给轰了出去。(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