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却彷如一记记重锤般重击在皇帝的心口。
皇帝转动玉扳指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面沉如水。
是他大意了!
阿隐所言甚是。
“这件事事不宜迟。”皇帝果断地说道。
岑隐应了一声,顺着皇帝的话说道:“皇上,那不如就让耿世子即刻启程送人回北燕吧。”说话的同时,岑隐朝耿海望了一眼,那红艳的嘴角勾出一段意味深长的弧度,如同一把利剑般朝耿海直刺过去。
耿海瞳孔微缩,暗道不妙。
他本来觉得北燕使臣回不回北燕与他无关,因此完全没插嘴,却忘了他之前为儿子领了送使臣回北燕的差事,今日却是给了岑隐这奸滑的阉人可乘之机。
耿海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本来,在先北燕王还在位时,护送北燕使臣回北燕的差事那可是一件美差,无惊无险,又能立下军功,可是现在北燕那边状况不明,大盛派去北燕的使臣都快三个月了,还没有回来,也没有音信。
这趟差事太危险了。
岑隐这一招是阳谋,这分明就是在报复自己刚才告他的状。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绕个圈子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出手真是太狠了!
耿海的眸中寒意森森,表面上却是言辞凿凿地说道:“皇上,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北燕那边情况不明,我大盛还是应该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才是。”
岑隐看也没看耿海,气定神闲地对着皇帝说道:“皇上,此事事关两国邦交,还是宜早不宜迟,应让那北燕新王看到我大盛的诚意,方好继续维持两国之好。”
“皇上,耿世子年轻有为,众所周知。臣实在不知除了耿世子,谁还能担此‘重’任。”
岑隐满是溢美之词,然而耿海却笑不出来,眸子越来越幽深,颈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淌下涔涔冷汗。耿安晧是他的嫡长子,也是他最出色的一个儿子,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的儿子决不能以身涉险。
皇帝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右手握了又张,张了又握。阿隐所言不差,这件差事事关两国和谈,不容有失。
耿家人,他放心。
皇帝看向耿海,朗声道:“耿海,这件事还得你家安晧出马。”
耿海的心急坠直下,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无底深渊一般。
耿海的心久久无法平静,眼底似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就在这时,內侍来报说,大皇子和耿世子过来谢恩。
皇帝立刻笑着让二人进来,心情大好地夸奖了他俩一番,跟着就对耿安晧说了让他明日就回京,尽快送北燕使臣回去。
“……”耿安晧完全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起此事,惊讶地微微瞠目。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耿海,见父亲微微点头,就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定了定神,立刻就抱拳应道:“是,皇上。末将定然不负所托。”他的声音明快,神采飞扬,看来踌躇满志。
“真是虎父无犬子,将门无懦夫啊。”皇帝的心情更好了,看着耿安晧的眸子里带着看待子侄的亲切,感慨道,“安晧,若朕没有记错,你那元配也已经去了一年多了,你年纪还轻,续弦的也该早点定下。”
耿安晧眸子一亮,想到了那抹倩影,立刻见机行事地接了一句:“末将想请皇上赐……”婚。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岑隐突然开口,笑道:“臣看卫国公正在向世子使眼色呢,想必卫国公已经有世子妃的人选了……皇上还是莫要乱拉红线了。”岑隐的语气很是随意,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皇帝下意识地朝耿海望去,正好看到耿海在悄悄对着耿安晧眨眼睛,不由面色微沉,心中略有不悦。
耿海的面色有些尴尬,他本来是想阻止儿子贸贸然向皇帝提起赐婚,没想到又被那个岑隐抓住了小辫子。
皇帝很快又笑了,戏谑地说道:“阿隐,幸好你提醒朕,朕差点就乱点鸳鸯了。”
耿安晧还想说什么,就听岑隐笑吟吟地又道:“皇上,常言道:‘英雄配美人,才子配佳人’,臣听说,那些个少年郎继大皇子和耿世子后,也纷纷大展身手,现在演武场那边可热闹得很。没准秋猎之后,京中要办不少喜事……”
“哦。还有这等事?”皇帝说着也来了兴致,起身道:“那朕可要去凑凑热闹。”
赐婚的话题无疾而终,一众人等簇拥着皇帝去了演武场。
此刻的演武场上比之前大皇子和耿安晧比试时,人还要多出了近一半,熙熙攘攘。
年年秋猎,都是少年英才一举成名的机会,继大皇子和卫国公世子后,已经有不少少年公子进行了切磋,四周围观众人也随着那一场场比试而热血沸腾。
原本就热闹的演武场随着皇帝的到来,瞬间就炸开了锅,众人皆是俯首给皇帝行礼,喊声震天。
那些少年郎一个个愈发振奋,为了在皇帝跟前露脸,争先恐后地登场比试,有的比试骑射,也有的直接骑马挎枪地彼此对搏……
皇帝连看了两场切磋,兴致很好地赏了胜出者,又对着耿海、魏永信几人连赞“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云云的话。
“这比试较量纵然好,可还须得点到即止。”魏永信对着皇帝似有感慨地说道,“臣那个内侄女昨日得了皇上的赏赐后,也是太过轻狂了,才会惹人嫉妒,被人借着比试射伤了手臂,卧病不起……”
皇帝眉头一挑,想起了魏永信的那个“内侄女”。
魏永信本来在等着皇帝询问,他可以顺势“诉苦”告端木绯一状。这个端木绯小小年纪竟然用那等带倒钩的箭头,真是出手狠辣。
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只是神色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口道:“就是那个小姑娘啊。”
魏永信怔了怔,感觉有些不对。
“永信,你也太宠你那小妾的侄女了,端木家那个小丫头朕也知道的,上次她说自己打了头獾子,你猜怎么着,都是朕的两个公主和她姐姐让着她,把獾子赶到陷阱里让她对准了再射箭……她还得意地在朕面前炫耀好半天。”
皇帝说着也觉得有些好笑,舞阳和涵星顾着小丫头的面子,这些还是岑隐悄悄告诉他的。
“她就是个小丫头而已,骑射一塌糊涂,这射出来的箭都是轻飘飘的,连只兔子都射不死,依朕看,怕是准头不够才不慎擦伤了人,意外而已,你那个‘内侄女’也太娇气了些。”
“……”魏永信的表情有些怪异,没想皇帝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皇帝一向自诩自己有识人之明,魏永信知道再说下去无益,话锋一转,又道:“这小姑娘家家的娇气一些也属寻常,臣这内侄女受了伤,就怕会留疤,都哭一晚上了,臣想着,求皇上赐太医给她瞧瞧。”
本来魏永信也不用拿这等小事来烦扰皇帝,可是这太医院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昨天蓉蓉拿了他的帖子去请都没把太医请来。
皇帝皱了下眉。
岑隐说得没错,魏永信近来也太轻狂了,仗着是宠臣,就拿太医去讨好自己的宠妾……
皇帝的眸色渐渐幽深起来。
他当然也知道魏永信那些宠妾灭妻的荒唐事,只不过这是臣子的私事,所以皇帝也不想多管,可如今看来,也该敲打一番了。
“这事不妥。”皇帝直接拒绝了,语气轻描淡写,“你啊,别整天儿女情长的,还是悠着点吧,要是朕今日给了你太医,明日又得有一堆弹劾折子递到朕御前了。”
“皇上,臣心里有数。”魏永信看似满不在意地随口附和了一句,心中却是一阵暗潮汹涌,不知道该气那些御史成天盯着别人家的内宅,还是怨皇帝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肯答应。
罢了,不过是一个太医而已,既然皇帝不肯给,那么他就让人快马加鞭去临近的怀庆镇请个名医过来就是。
皇帝摇了摇头,颇有“拿他没辙”的味道,指着魏永信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内宅不修。小心以后在这方面吃大亏……就连朕都听闻你那宠妾嚣张跋扈的事。”
魏永信笑着应了:“皇上说得是。”
他表面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只是宠一个女人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偏偏那些御史就爱找茬。
皇帝没有看出魏永信的不满,饶有兴致地继续看着场中,只见三匹矫健的骏马正绕着演武场疾驰,“嗖嗖嗖”的羽箭从弓箭中不断射出……
当领先的骏马飞驰过演武场的东南角时,皇帝忽然注意到两道眼熟的身影,涵星与端木绯正在一起看热闹,一会儿拍手,一会儿说说笑笑地交头接耳,两个小姑娘神采飞扬。
看着两个小丫头笑得开怀,皇帝仿佛被感染般,笑意更浓了,调侃地对着身旁的礼亲王道:“涵星自小就顽皮,可别把端木宪家里的孙女给带歪了,不然端木宪非来找朕算账不可……”
端木绯小脸上红扑扑的,兴奋地对着指着前方对涵星道:“涵星,你看,第三名快要追上了!”
“他会不会后来者居上?”涵星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居于第三的青衣骑士。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两人的后方突然传来一个温文儒雅的男音,“第二个人应该能获胜……”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那青衣骑士的射出的两箭连连落空,而居中的蓝衣骑士则在射中了最后一个靶子后,挥鞭越过了最前面的靛衣骑士,一马当先地冲过了终点。
四周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表姐妹俩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涵星的右后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处杏黄色锦袍的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二人,正是二皇子慕祐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