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还没说完,刘恒当先打断,“我这等小人物尚且能想到,朝中诸位大人与天子又岂能想不到?”
曲慈方听出了刘恒的拒绝之意,眉头微蹙,还是不想轻易放弃,“无论朝中有没有想到,我等朝官提醒一下总不为过吧?”
“何必自找麻烦?”刘恒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道:“说实在的,十日城离京都太远,我一个小小卫尉,只有精力看顾十日城,能守好十日城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恕我无能为力。”
曲慈方皱眉,没想到只是一个上书的提议,刘恒居然也会拒绝。可是转念,他忽而把把握到了一丝刘恒那句“何必自找麻烦”的深意。
倘若朝廷没有准备,他们一上书,岂非表现得好像朝廷大人们与天子都不如他们一样?
倘若朝廷有准备,如此大事,必然谨慎异常,不敢走漏丝毫风声。他们一上书,就有暴露的可能,岂非有可能坏了朝中大事?
想通此间关节,曲慈方才知刘恒的拒绝很有道理,对他的评价立时又高了一层,“此人绝非庸才,可惜心志难明,身份更是敏感,否则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了……”
不再提联名上书一事,二人气氛很快又重新变得融洽起来,商谈起扩军一事需要官府协助的种种事宜,竟一谈数个时辰。
不得不说,撇开种种偏见的话,这番深入交谈,让他们对对方的印象都有了极大提升,深深感觉到对方能力之强,有种相见恨晚的心情。
然而撇开正事,二人又都心知肚明,此生恐怕很难成为可交心的朋友了。
刘恒明显一心寄于这十日城,其身份与心志,让曲慈方难以揣测。而曲慈方则不同,注定心在朝野,十日城只是他历练的地方,迟早要离开的。二人的不同,让二人都欣赏对方,却无从深交,于是分别后,俱都心生遗憾。
相送到宅门前,曲慈方就此止步,目送刘恒踏上战车,各自遥遥一礼,车轮滚滚而去。
他们在不同之余,又有些相同之处,比如都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否则曲慈方绝不会让刘恒在宅中数个时辰,引发别人误会,刘恒也不会说走就走,因为他在曲府驻留的时间越长,造成的误会对他越有利。
几乎在见不到对方的同时,二人回首,都似是遗憾地摇头轻叹了一声。
可惜!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刘恒很快放下心情,重新思索将来之事。
明面上看,扩军这手段一出,军伍欢庆,县衙相助,局面一时不是小好,而是大好,都好得远远超乎刘恒事先的预料。可是刘恒绝不会为此志得意满,丰富经验提醒刘恒,越是看上去美好,越需要警惕隐藏在美好之下的危险。
譬如曲慈方这边,答应得倒是痛快,实际上会给多少协助,这在扩军未开始之前,还是个未知数。亏得刘恒一开始也没期待这里得到战果,所以早有毫无协助的准备,只要县衙这边不暗地里下绊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麻烦的还是军伍那边,不仅因为军伍才是扩军一事的重心所在,更因为那个郑芝龙。刘恒承认自己看不透此人,尤其那种隐忍和表面的顺服,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对方会从什么地方发起反击,这才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
接下来他必须紧盯住军中,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这边来,抓好扩军这件头等大事,其他都可以暂时放下了。只要扩军之事有成,那他才算重新站稳了脚跟,否则扩军之事失败,他就得考虑彻底放弃十日城之后的其他出路了。
此间成败,至关重要,刘恒可不想亲手建立的东西,最后反成了他人嫁衣,那未免太挫败了。
他早晨在军营里就曾表态,明日开始将会重新入驻军伍,接管扩军大业中大大小小所有事宜与决策。这当口也顾不得吃相难看不难看了,他就是要用这种姿态告诉所有人,他对扩军大业有多么重视,绝不容人破坏。
为了增加成算,怎么上心都不为过。
“至此,军伍和县衙这两边,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就剩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刘恒还在琢磨剩下那个最大的麻烦,结果就在自家府宅门前见到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
“金将军,才一天不见,威风见涨啊!”来人未语先笑,当先来到战车前奉承见礼。
遥遥见到此人和随行守在门口,刘恒就传音从刘衡口中套出了此人性命,此刻见状也是笑道:“余员外也是越发富贵逼人了。”
此人姓余无悔,粗眉方面,脸上一条刀疤,颇显凶相,偏偏身材走了样,又穿着一身考究衣物,不太像寻常的商贾,更像是个发了福的亡命之徒。
刘恒昨日进府时,同样在府门前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刘家派来的说客。
“某还在客栈里面等将军的回复,谁想一早起来就听到将军的大手笔,真真不同凡响啊,某佩服之至!佩服之至!”余无悔抱拳感叹,倒也不全是恭维,毕竟只要明眼人,就能看出刘恒扩军这一手有多么厉害。
在这处境下想出同样手段不是难事,难的是敢想更敢做,此中透出的果决与胆魄,才叫人再不敢小觑刘恒。
刘恒笑笑,“余员外盛赞,我哪里担当得起?”
“将军太谦虚了。”余无悔连连摇头,随即又道:“将军既然能如此杀伐果决,何以……”
不等他说完,刘恒就径直打断道:“一事是一事,你说之事太过重大,我自然不可能太快给出答复,员外就莫要再催了。”
见到刘恒久久不邀请他入府再叙,余无悔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些变化,渐渐站直身子,笑容也在淡去,“其实某今日再登门,不只为了那件事,还有一事要向将军请教。若是没有记错,将军身边还有位姓方的谋士,以为将军亲信,常伴将军身边,不知今日去了何处?”
看着余无悔由恭谦到诘难,态度骤然大翻转,刘恒岂能不明白,他是问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