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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妍!”
她听到姜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若是觉得待在这个家中不开心,想要出去小住一段时日,为父自然不会反对,等你哪天想通了,随时回府里来住。”
姜垣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口,“无论何时,无论你身在何处,你始终都是为父的孩子。”
姜乐妍心下冷笑一声,并未回答,头也不回地朝大堂外走了出去。
她岂会不知,姜垣方才说的那些好听话都不是出自真心。
他不想让她离家,哪里是舍不得?分明是怕她走了之后,他会承担外界的一些流言蜚语。
毕竟她还未出嫁,外人对她搬走的行为感到疑惑,便会议论着其中的对错,而薛离洛是绝不会让她遭受半分非议的,那么被非议的自然只能是姜家父子了。
姜垣嘴上说着,无论何时何处,她都是他的孩子。
可在他的心里,恐怕早就在怨恨她了吧?
他怨恨她找了这么一个难对付的女婿,怨恨她不给姜启轩增添半点儿助力,怨恨她一次次欺负了他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姜怀柔。
他的四个孩子当中,她的地位一直是排在最末的,她的价值似乎就是给他拉拢一个有权有势的亲家,令姜家男儿今后在官场上的路能够走得更加顺畅。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他当初是为了姜怀柔是如何骂她的——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女儿?阿柔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忍心欺负到她的头上!你从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知人间疾苦,阿柔有多么可怜,你知道吗?你吃过的那些好东西,你穿过的那些好衣裳,她何曾享受过?如今她既然认祖归宗了,那么你该有的待遇,她也得有,即便我对她比对你好,那也是她应得的,你没有资格干涉!”
“谁准许你对柔儿大呼小叫的?你这个姐姐当的可真是一点都不称职,柔儿是你妹妹,你迁就她一下又有何妨?你看看她多么温柔懂事,再看看你,被你母亲都惯坏了!”
“你看看你,只会惹事,为了樾世子,又是害柔儿毁容,又是逼死丫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一天到晚丢人现眼,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根本不会放你出柴房!”
昔日那些伤人的话再度涌入脑海中,姜乐妍垂下了眼,努力想要将那些记忆都甩出去。
她这个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清楚了。
他做事太能给自己找理由,且他从来都不论公平公正,他偏心谁,谁就是对的,而不被他偏爱的另一方自然就成了过错方。
在他的心目中,姜怀柔几乎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存在。
就连当初姜怀柔插足她和上官樾的感情时,姜垣也不忍心对姜怀柔有半分的苛责。
他依然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柔儿和樾世子的事情,乐妍你就认了吧,他们二人的确更合适一些,你与樾世子虽然相处时日已久,但他现在更喜欢柔儿,为父已经私下与他交谈过了,柔儿并没有刻意引诱他,是他情不自禁地被柔儿所吸引,事已至此,你就成全他们二人吧,至于你的婚事……为父自然会再替你打算的,樾世子那边你就不必再去纠缠了,省得最后闹到自己没面子。”
后来,姜垣便与端王妃商议了她和上官锐的婚事。
当真可笑至极。
“阿妍。”
耳畔忽然响起薛离洛的声音,姜乐妍转过头,便对上了薛离洛柔和的目光。
“刚才那老匹夫的话,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薛离洛牵过她的手,回想起姜垣方才在大堂里说的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够沉得住气,我说话都已经那般难听了,他竟也不敢在我面前变脸,我原本还期待着他会拍桌而起骂我几句,奈何他还是压下了火气,他的态度那般平和,我这一时半刻倒也不好再针对他了。”
想他当初针对姜启轩与姜怀柔,用的都是以下犯上的理由。
姜垣终究比他们老练得多。
“他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孩子,还指望着你再回他这破地方来住呢,他以为他那点儿心思本侯不知道么,他越是怕什么,本侯就越是要让他承担什么。”
“我回去之后便让无痕去雇佣一些小混混,明日就在街头巷尾散播流言,总能让他们烦恼一阵子了。”
姜乐妍闻言,并不反对。
两人回到姜乐妍住的院子,薛离洛命人把姜乐妍日常用的东西先搬走。
药田挪不走,只能吩咐下人们先照看着,等天气合适了再来移栽。
天色渐黑,两人坐上了前往新宅子的马车。
姜乐妍垂眸不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薛离洛见此,覆上了她的手背,无声地陪她静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开了口。
“阿妍,我知道,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你一直对你的家人们有所期盼,除了姜怀柔之外,其余人都是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若不是他们对你做了那些过分的事,你也不会想着要与他们划清界限。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让他们来影响了你的心情?他们不值得你耗费情绪。”
薛离洛摩挲着姜乐妍的掌心,“阿妍你记着,今后与我在一起,我只会让你开心,若是有令你不开心的人或事,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姜乐妍回过神来,转头看他,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了他的肩窝处。
鼻翼间萦绕着好闻的冷香之气,那是他身上泛着的气息,令人觉得安心。
薛离洛见她靠向自己,眼底溢出柔和之色,随即伸出双臂拥住她。
二人相拥无言,良久后,薛离洛听到姜乐妍在耳畔轻声道了一句——
“阿洛,谢谢你。”